“那也大不一样,王爷手里握着那麽多兵马,我爹早就交了兵权,国公府就是个空壳子。”穆璁擡头望着太阳,焜昱错眩,晃得他心里滚烫烫的,“我很小的时候,在院里练枪丶读兵书,我想着我爹也是打过仗的,我不能给他丢人啊,我以後也得上战场,这话我和我爹说了,他却一点儿都不高兴,後来等我再大一些,他便直接告诉我——我这辈子都别想上战场。”
穆璁笑了一声:“我不懂,也半点听不进去,他劝我,我当放屁。我也算是将门之後,上个战场怎麽了,光耀门楣,我家祖宗说不定半夜还要来夸我一声!可後来我掌握禁军,我渐渐地明白了,将门这个噱头的意思。禁军里,我仗着身份高,仗着我爹的威风,爬得快,大家都服从我,少有两个刺头,打一顿就老实了,这是我的优势,也是我的劣势。自我之前,燕国公府不站队,君主心情好的时候,父辈们是忠臣丶是孤臣,但等到君主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就成了难以掌控的奴才,早晚要除之而後快。”
秋晏景说:“令尊谨慎。”
穆璁明白,王爷唤他爹一声“令尊”,便是要和自己开诚布公地交谈一次。他正视着秋晏景,说:“你要当皇帝。”
“说句实话,我并不愿意。”秋晏景叹了口气:“我宁愿当个挟天子令诸侯的王爷。”
“可惜不行。”穆璁幸灾乐祸,说:“先帝登基的时候,你仗着年纪小,逃了一次;陛下登基的时候,你仗着生病,又逃了一次,这次可怎麽也逃不掉了。昨日明理堂外,老太傅拉着你走了,便是要苦口婆心地劝你吧!”
秋晏景颔首,说:“他给了我两个选择:第一,登基收拾烂摊子,第二,马上生个儿子。可惜了,我家珩之还真生不出来。”
“你没想过纳妾吗?”穆璁好奇:“就当是为了生个孩子。”
秋晏景摇头:“那定安王府很快就会传出丧事,珩之心眼小,容不下其他人,我心眼也小,装一个珩之便满满胀胀,其他人来凑什麽热闹。”
“你若是当了皇帝,早晚有一天,大臣们要让你广开後宫,绵延子嗣。”穆璁摊手:“否则去哪儿找个太子?”
“只要我双手握着刀,谁敢要求我?”秋晏景看着广袤的草地,说:“能者上位,只要适合,哪个姓氏的人当皇帝有什麽区别?”
穆璁惊讶,随即笑道:“你比我厉害,我还不及你,合该给你当奴才。好主子,以後我就是你的臣了。”
“好。”秋晏景驾着马转身,说:“一言为定。”
穆璁跟上他,沉默了半晌还是说:“王爷,你怎麽厉害,能不能替我解惑?”
“说。”秋晏景打了声呵欠:“我尽量。”
“假如你被一个人算计利用之後还被骗了身,该不该杀他?”穆璁语气严肃,直勾勾地盯着秋晏景。
秋晏景在那一瞬间明白过来——他掌握着沈靖远的小命。
“你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答案便已经明显了。”秋晏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说呢?”
确实。穆璁抿唇,若是该杀丶想杀,还需要问吗?废了口舌问出来,不就是因为不想杀吗?
“可是为什麽不想杀呢?”
秋晏景问:“那个人身上有可用之处?”
穆璁摇头:“没有。”
秋晏景闻言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道:“那你想想我和珩之,便一切都明白了。”
秋晏景和谢珩之?假如谢懿利用了秋晏景,而秋晏景却不杀他,为什麽?因为他们是夫妻麽?为什麽是夫妻就不会有杀心,因为他们感情甚笃,是真心喜——
穆璁心神猛动,脸色黑了下来。
“想明白了?”秋晏景拍了拍他的肩膀,以过来人的口吻说:“其实不是什麽丢人的事情,你会被他利用,说明他聪明,也说明你对他的戒心不够重,这代表了什麽,我不说你也明白。喜欢上一个人的滋味并不赖,尤其是当你觉得这个人还不错的时候。”
穆璁沉默不语,骑着马走了半晌才道:“沈靖远却是还不错,要相貌有相貌,脑子也不笨,人也懂分寸……”
尤其是在他身下的时候,别提多勾人。
“靖远看起来不老实,你若能与他诚心相交,便能知道他其实很本分。”秋晏景说罢心想:就像我家珩之,看起来是经验之辈,三句话掺着两句撩拨,实则是个小鹌鹑,随便他做些什麽就臊得不想睁眼。
对了,也不知珩之现在是否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