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鬼差能怎麽办。
只能悄悄往後退了半步,给这对苦命鸳鸯留出足够的地方。
卫嬿婉的魂儿已经消散得差不多只剩一个虚影了,每一点飞散的荧光,仿佛都是一桩她难以忘怀的过往。
这其中,关于进忠的,又有多少呢?
卫嬿婉不知道,她只知道,再见到进忠,看到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到底还是哭了。
从眼眶发酸,到泣不成声。
从挺直了腰身等待魂飞魄散,到终是受不住煎熬,她一如很久丶很久之前那般,跌跌撞撞的一头栽到进忠怀里。
她活得好累啊。
没有进忠,她活得好累啊。
进忠都不知道该摆出什麽样的表情,祖宗,卫嬿婉丶你真是他祖宗,用他的那点子爱,铸成一把杀他的刀,还他娘的刀了他两辈子!
一辈子不够,还得用魂儿牵住他丶绊住他,让他以为自已当真得上天垂怜丶终于求到他所求的,他这儿还咧着嘴傻乐呢,那边一刀子就扎过来了,告诉他,他们俩,再无来世。
什麽人啊?
卫嬿婉,你还能算是个人吗?
可他能怎麽办。
他又能怎麽办。
进忠从第一眼看见卫嬿婉,便满心满眼都是她了,他不知道自已应该记住这人的好,还是铭刻这人的恶,可终归,他不愿忘了她。
他只能搬起小祖宗的脑袋,小心翼翼用指腹擦掉她的泪,一遍遍唤她的名字,炩主儿丶卫嬿婉……嬿婉。
从字字不舍,到声嘶力竭。
别丢下他。
别再丢下他了。
进忠的那些话,语调很轻丶也很委屈,可声声调调就好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丶不偏不倚直插在卫嬿婉心口。
卫嬿婉看着进忠,伸手想碰碰他的脸,但就连这点子事,她都做不到了。
“对不起啊……进忠,对不起啊……”
荧光更甚,连虚影都维持不住的卫嬿婉强撑着心中最後的执念:“下辈子丶你学聪明点儿呀,别再被像我这样的人,耍了一世又一世……”
“……”
进忠怔怔看着她,末了,认命一样嗤笑了声。
“那怎麽可能呢。”
“卫嬿婉,我碰见你,哪有吃一堑长一智这麽一说。”
“我在你面前,从来都是吃一堑丶吃一堑丶吃一堑。”
正在魂飞魄散的卫嬿婉一个没忍住,被他逗得笑了,心中执念断裂的声音,随着她最後的虚影,如烟消散在这片石蒜花中。
漫天遍野的荧光缓缓失了踪影,只有最後那唯一的一点落在进忠额间,好像在说——
进忠,你下辈子,要开开心心丶长长寿寿的啊。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可没人问过进忠,他要长生吗?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什麽狗屁的开心长生,他只要她。
白无常在一边儿冷眼瞧着,突然没来由丶阴阳怪气的哼了一声:“那个女鬼,也是命好。”
黑无常擡手扬起锁魂幡,下一秒,进忠指间,那个在幻境中丶卫嬿婉送他的墨玉扳指,突然散出漫天光华,那如青天朗日般的光,甚至照亮了整个地府。
黑无常咂舌:“哟丶定魂珠?”
……
三十年後。
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