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求个安心,卫嬿婉只能每天不厌其烦的盯着进忠。
走路怕他摔着磕到脑袋一命呜呼,伺候皇帝怕他手抖把药汤扣皇帝脑门上被拖出去乱棍打死,用膳怕他噎死丶喝汤怕他呛死,就连沐浴,都怕他在澡盆里打个瞌睡溺死咯。
进忠前一秒还好端端泡在澡盆子里,後一秒就瞧卫嬿婉“啪”的推开门,不管不顾的把他从澡盆子里拽出来,扑到他怀里听他心口突突的跳。
他能怎麽办呢?
他只能一次次从将人按在怀里,一遍遍抚着她的脸颊,用一个湿热的吻,稳稳当当的告诉她,自已活着呢,活得好好儿的。
好在,这种日子没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
进忠,真出事了。
永寿宫。
魏佳茵好容易逮着自家师傅,正准备将人扣下,好好煮两壶茶说说话,却见王蟾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皇贵妃丶嬿婉姑姑,出丶出大事了!”
闻言,坐上的两人互看了一眼,永琰离京督查江南水患,过几日才能回京复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莫不是是掐准了永琰赶不及回来?
魏佳茵拧着眉,却仍端着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沉稳,安慰王蟾:“别急,慢慢说,有本宫在,宫中还能有什麽大事。”
最大的事,左不过也就是国丧了。
“是丶是五阿哥!”
王蟾擦着额头渗出来的冷汗:“五阿哥趁着进忠公公去太医院,在长街上把人绑了,说他私通翊坤宫的娴妃娘娘,直接把人关押进慎刑司受刑去了!”
“什?!”
卫嬿婉瞳孔骤然一缩,起身的瞬间只觉得眼前一黑,使劲闭眼稳住心神,再睁眼,强行让自已冷静下来的卫嬿婉抚着心口,与一旁同样惊愕的魏佳茵互对了个眼神,五阿哥是疯了麽?
别说她俩了,就连已经被赏过一轮鞭子的进忠都觉得匪夷所思。
面前的五阿哥居高临下,十分满意的瞧着浑身血污的进忠,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串佛珠,脸上神情平静,可说出的话,却透着一股子疯癫。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五阿哥边说边笑,掀了下摆,半跪在进忠面前,和这个男人平目而视:“我养在翊坤宫,翊坤宫的娘娘是个什麽货色,这麽多年了,我怎麽可能不疯呢,你说是不是,进忠公公?”
“说你私通翊坤宫,我知道,皇阿玛当然不会相信,可无所谓,皇阿玛信不信丶我都是他儿子,是皇子!为了皇家体面,为了保我这个皇子,他只能选择处置了你,毕竟——”
话至此,五阿哥眼底温度骤降,他擡手死死捏着进忠的下颔,声色俱厉:“你只是个奴才……”
“可就是你这个奴才,当初一手逼死了我额娘!”
狠狠将进忠的头甩到一边,五阿哥一脚踩在他的心口上:“进忠公公当真好手段啊,几句话,便叫叶心背叛我额娘,我能有今日,可以说,也都是你所赐!”
进忠简直快听笑了,怎麽五阿哥和他娘一样,都喜欢平静的发疯呢。
心口的伤渗着血,五阿哥的靴子踩在上面,锥心之痛倒有几分像上辈子嬿婉的那一钗子。
许是因着鞭刑,进忠那把阴柔的嗓子如今低哑了几分,可其中游刃有馀的语调,却是改也改不掉:“五阿哥,您杀了奴才又能如何呢?”
“别说奴才什麽都没做过,您平白生出事端,就算皇上为皇家颜面保了您,可您往後又要如何在皇上面前自处?”
“退一万步,哪怕奴才当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当诛灭九族的腌臜事,您,也动不了嘉亲王不是?”
“嘉亲王。”
五阿哥冷笑一声,佛珠串儿砸在手中,玉石环佩的清脆声伴着他阴鸷的声音,如同催命的丧钟,在进忠耳畔响起。
“我本就没想过动他。”
“九弟命真好啊,他初封就是亲王,可我呢?所有教习先生都说我天资聪颖,可额娘却叫我一再藏拙。”
“额娘为了翊坤宫死了,我养在翊坤宫,可进忠公公,你知道乌拉那拉氏是怎麽说我额娘的麽?”
“她说,我额娘就是争胜之心太重,才会误入歧途,每天也不教导我,就让我抄佛经丶陪她作经幡,时不时便叫我别走我额娘的老路,平白惹人憎恶。”
话至此,五阿哥已然丧失理智的眸底,闪着十分纯粹的厌恶,连带着声色都跟着癫狂了:“我额娘这辈子最大的歧途就是认识她!我以为乌拉那拉氏会看在我额娘为她而死的份上,对我好丶为我争,她若如此,我必扶她稳稳坐上中宫的位置!可她呢?!”
“九弟已经是和硕嘉亲王了,而我,还只是个贝勒,我拿什麽和九弟争?啊?”
五阿哥深吸了一口气,没错,他是争不了什麽。
可他不服。
凭什麽呢?
凭什麽他就合该受这些窝囊气?!
“我是动不了九弟,但我可以用刀子捅他的心窝啊。”
五阿哥原本阴鸷的脸上,又重新挂上瘆人的笑:“进忠公公,知道我为什麽选你下手吗?”
“你当初逼死我额娘,你本就该死。”
“而你死了,御前的嬿婉姑姑就会伤心,她伤心,永寿宫就会跟着伤心,永寿宫伤心,九弟又怎能痛快得了?”
长舒了一口气,五阿哥有一下没一下拍着进忠的脸,似是在欣赏自已儿时猎到的蟒蛇,逃得在快又如何?花纹再会迷乱人眼又如何?
还不是被自已一箭穿心,钉死在凌霄树下。
“九弟不痛快,我……可就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