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呼刮过耳际。
“撒谎。”岑浪说完,捏住黑蛟变形的手,又将那断掉的腕骨拧一圈回到原位。
这一次黑蛟连叫都叫不出声了,嘴唇和眼皮止不住地颤抖,五官全被细密的褶子缠成一团。
“谁会解鸩毒?”岑浪又问。
剧痛作祟,黑蛟心乱如麻,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何能轻松勘破自己的谎言,惧怕自己真的命折于此,一咬牙,实话实说道:“只有少数大妖才知道鸩毒只能毒到混血,鸩毒专门对付所有和鸩混血的後裔,不论是凤凰与鸩的混血,还是其他什麽,只要身上有一半鸩血,再染鸩毒,必死无疑……我不知道谁能解……”
“你之前不是要用瘴气剔除沈醉一半鸩血然後吃了沈醉?给他下了毒你也没法儿吃他了,为何突然改主意给他下毒?”
“南海封印松动!我收集来的瘴气里……附着一抹主人的神识,主人说只要我给沈醉下毒,为我重塑我盛年时肉身,许我与天同寿!”
岑浪:“谁是你主人?”
黑蛟动了动唇,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面上却显出异样的恐惧,视线蓦地看向他身後,顷刻之间,眼白瞳仁尽数变作浑浊颜色,瞪大那双黄白相间的眼睛,直挺挺栽向身後,一动不动了——
“连山肃。”一个声音忽地从岑浪身後传来。
他猛然回过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後的司默寒。
司默寒垂眼看着他:“他的主人是连山肃,沈醉生父。沈醉,是这世上唯一与连山肃血脉相连的孽种。”
岑浪心里混沌,开口反驳:“如果你说的那个什麽肃,是沈醉血亲,那他为何让黑蛟毒害沈醉?”
司默寒没有回答他的疑惑,反而问道:“我在南海没有见到沈醉,他在哪儿?”
岑浪站起身,擡头定定看向司默寒:“我不知道。”
司默寒注视了他一小会儿,移开视线:“你不懂。沈醉不得不死。”
岑浪眨了眨眼,忽地笑了:“陛下总是这样,我问十句话,有九句被你无视,独独那一句你答了又是答非所问……是老子没说人话还是陛下听不懂人话?”
司默寒转动眼珠儿看了他:“沈醉在哪儿?”
“说了不知道!”岑浪咬紧後槽牙,突然将手臂横空一展!
一道诡异的玄火割风而来,在半空中撕出一道炙热,热风滚滚——刀柄稳稳落于岑浪手中,刀身上所雕的悬鱼刀仿佛活起来一样,在玄火中游动飘荡。
司默寒的视线沿着悬鱼刀的玄火,慢慢看向面前这男人被火光映亮的五官。
男人二话不说,举刀斜劈向他,他侧身躲过,衣摆扬起,司默寒却在这时想起了眼前这人刚被他提为亲兵那年,他来了兴致与人对招,沈惊鸿明明打不过他,站不稳也要爬起来,不过一个小乞丐出身,却偏偏不哭不认输,连句讨好的话也不会说。
小乞丐拒绝了他那碗粥,司默寒派巴结自己的富家子弟去欺负他,想要看乞丐重新向他乞求这碗粥,可他等了十年,小乞丐长成少年,也没有跪在他脚下求他施舍。
血腥味淡淡。
司默寒退後站定,擡手摸了摸脸颊,不仅仅是刀伤,伤口处有一抹诡异的灼痛。
他居然再次被悬鱼刀所伤。
不施法术,他的身手竟比不过区区一个飞升的凡人。
“你不如你师弟……”
“你不如你师弟。”
“你不如你师弟!”
世尊佛的话如魔咒一般在他脑中响起,眼前是劈向他的悬鱼刀,一时间,两道人影在面前重合,司默寒分不清持刀人究竟是谁,震怒之下,猛地擡手一击!
“当啷!”
悬鱼刀落在地上,掀起一趟翻滚的尘土。
司默寒脑中的声音不再继续言语,他也终于看清自己面前的是沈惊鸿
大片的鲜血顺着这个男人的唇淌到胸口,男人擡眼,依然是他当初见过的眼神。
皇宫的地牢,是司默寒每日一下朝就去的地方,去探望沈惊鸿。
酷吏拔光沈惊鸿手上脚上的指甲,又敲断沈惊鸿所有的指骨和脚骨,剥下那段颈子上薄薄一层皮肉,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洒下叫人沾一点也会剧痛到生不如死的药粉。
连日的高烧使得受刑的男人双目失焦,已经看不清他。
可他却将对方看得再清楚不过——沈惊鸿的脖子生的很是笔直,上面每一块骨每一块筋都恰到好处,漂亮又不失力量感。
司默寒看着酷吏小心翼翼地剥掉沈惊鸿颈上的皮肉,在连山肃“佛口蛇心”的操纵下,那隐秘的畅快被无限地放大,既然不是他的,不如毁了。
又过了一个月,地牢的酷吏犯了愁。
沈惊鸿身上没一处好肉,行刑不知该往哪里下刀。
于司默寒而言,最难的是从佛口蛇心的操纵中清醒过来之後。
他静静望着沈惊鸿唇边的血。
“沈醉中了鸩毒,你不杀他,他也活不了……”这男人如是说道。
司默寒仿佛又看见那个小乞丐,一双大大眼睛嵌在瘦脱相的脸颊上,看着他手中的海参粥咽了咽口水,馋得不行,却摇摇头道:“我没有钱。”
司默寒沉沉吐出一口气。
内丹离体,他的修为将在一个月後散尽。
“一个月。”他开口,“一个月後,若沈醉不死,我来取他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