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朱十一算得堪称精准,在跑完二十公里之後,一条清冽的小河横在她面前——沈醉正蹲在河边,捧起水来清洗脸上的污血。
朱十一呼哧带喘,加上心惊胆战,差点吐出来,几步站到沈醉身侧:“你还有闲心洗脸,妖王呢?”
沈醉睨了她一眼,一派稀松平常,擡起手臂指了指西侧的山巅。
朱十一迎着刺眼的太阳望向沈醉所指,嶙峋的悬崖断壁之上,赫然摆放着两颗黑蛟头颅!
沈醉洗干净了脸,拿起脚边一团鞭子似的东西浸在河水里涮洗。
他刚将那团东西洗干净,河里的水倏地窜起几缕血丝,少顷,整条小河都变成了血色。
朱十一顺着小河看向上游的山涧,潺潺溪水早已尽数染上黑蛟的血。
“城主,你洗什麽呢?”
沈醉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东西折叠几扣:“黑蛟脊骨上那条筋。”
朱十一龇牙咧嘴地向後跳了两步:“你要它干什麽?”
沈醉:“蛟筋焚之可安眠。”
“安眠?”朱十一问,“有人睡不着觉吗?”
沈醉抓着叠整齐的蛟筋,弯起唇角,刚要开口,身子忽地晃了晃,眼帘一阖,就这麽直挺挺一头栽倒在地上。
朱十一瞪大眼睛,丢下长枪扑上去,扶起沈醉开始使劲晃:“城主!城主你不能死啊!城主!”
嗅到沈醉身上的血腥味变浓,她低头看了看,发现沈醉肋下两侧均是血流如注。
她不敢再晃沈醉,把人原样放回地上。
这人唇角居然还是扬起的——他拧掉了妖王的三颗头颅,放光了妖王的血,还抽了妖王的筋……唇角的笑意却勾勒出几分稚气,好像一个小孩儿得到了有趣的玩意儿。
一抹橙影从天上掠过,朱十一仰头,认出天上飞的是三昧鸟,擡起手臂摇了摇:“这儿!”
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
岑浪发觉自己在默诵《楞伽经》,顿觉十分扫兴。
死都死了,执迷不悟或者悟了能有什麽区别。
不如想想阿捡。
幸好阿捡最後也不知道他是谁。
应该不会太难过。
能见到阿捡眼疾耳疾痊愈已经是得偿所愿,了无牵挂……不对啊!
不是说神仙死了之後灰飞烟灭吗?
他要是灭了怎麽还能想事情?
岑浪腾地坐起来,然後睁开眼。
惯用的左手正撑在床榻上,他盯着自己左手,迟钝了好一会儿突然撤回手——这条手臂断了可不能瞎使劲!
岑浪转了转手腕。
不痛?
又擡起右手轻轻摸了摸左手手臂。
没断?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
夜色朦胧。
他认出这是沈醉的寝房,自己睡在了沈醉床上。
窗棂投在屋子地砖上的树影摇晃了一百零八下。
院子里的那只蝉叫了两百次。
蛙“呱呱”了三十二声。
山谷里传出一段悠长婉转的鸟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