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荣微摇头,“她想的是,自己年纪也到了,正好可以借此机会隐退,重新选名楼主上位,可就在这时,影卫却自己主动认了。”
“他称是自己对楼主有觊觎之心,楼主却因为楼内大小事都离不开他而无奈妥协,一切都苦果是他自己造成,与楼主无关。”
江陇抓了抓衣摆,“借口太烂,没人信吧?”
“信与不信,其实不重要。”荣微却道,“他懂楼主,知道她为剑雨楼付出的心血,一切才刚刚开始稳定好转起来,却要把这里拱手让人,定会不甘心。”
“同样,他也忌惮大长老,那时候大长老也有三十左右年纪了吧,正当其时,野心勃勃雄心壮志,武学又高,若没有将他打垮,剑雨楼或许又要历经一番波折。”
“所以,牺牲自己,拉朱家人下水,也好把这个异心分明的年轻人一并带走。”
江陇松开了衣摆,正欲开口,却听荣微冷笑一声,又道:“因为此事,朱家所有人都被剥去了职权,派去後山禁地守着,没过多久,影卫便生了病,不仅後便撒手人寰。”
江陇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些人——”
“毕竟是因为影卫和楼主有私情,才害得他们落到此般境地,这些人怎麽可能无动于衷?”
荣微又是一声极为冷淡的轻笑,“楼主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心狠手辣起来。”
“可她没有惩戒大长老?”江陇皱眉,“还叫人重新爬了上来,这是为什麽?”
“身为楼主,难不成真的可以随心所欲,为一己之私,不顾楼内衆人?”
荣微看了他一眼,语气重了几分:“以武学为尊的规矩是她立下的,楼内不得暗通款曲丶不得有私交,也是她定下的,她是一家之主,供养着几千人活在这偌大的武林之内,有责任,有良知,更不可能真的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说到这,她又忽然低了声,语气添了无奈:“只是,影卫的事情,对她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後来她武学止步,混混沌沌,大长老借此机会重新从後山爬了上来。”
“朱家人又擅长傀儡钻心,他在她面前,屡次提起佛家伦理,提起死去多年的影卫,话不重,却意有所指,句句催心,再後来,楼主终于不堪重担,便……”
荣微止住了话口,馀下感慨与不甘之言封缄在唇间,最後化为一声长叹。
所以今夜,大长老才会有意无意提起这一遭事情,要的就是警告荣微,他现在是不想动她和江陇,而不是动不了。
但江陇知道,荣微不一样。
比起第一任楼主,她心中有道有责任,可也更有自己的主意和考量。
她是从尸海和生死一线中爬出来的人,此生最不可能受人要挟,有着强烈的决然之意。
而这些,便是如今半入黄土的大长老还仍忌惮与害怕荣微的最大缘由——
她并不怕死。
只要没有牵绊,生死一瞬而已。
这般想着,江陇心中方才的荒凉感便尽数褪去,他擡头,从案桌前起身,跪坐了许久,又没有用内力,腿竟有些发麻。
身子也跟着晃了晃,被荣微一把揿住。
“你先下去吧,天都亮了,去休息一下。”荣微很快松了手,手掌一推,楼阁的门瞬间打开。
她有意要赶人走,声音落了焦急和不耐:“我有些倦了,等午时过,再来找我。”
江陇这才移步走到门边。
荣微松了口气,按下莫名起伏的心绪,正要关上门,江陇一脚又跨了回来。
但他没有回头,声音落得很低:“五天後的比武,姐姐需要我帮你做些什麽吗?”
“还有大长老那边,需要我……”
“不用。”荣微声音微冷,“做好你分内之事便成。”
江陇走了出去,应道:“属下遵命。”
就在他要关上门瞬间,荣微却又喊了一声:“江陇。”
她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今日之事,只有你我知。”
“是。”
江陇淡淡应了一声。
门彻底关上的瞬间,他忽而轻轻一笑,原本极为温柔的眼瞬间添了几抹狠辣之意,看着被门挡住的楼阁之内,往後退了几步,便步伐轻快地转身,沿着长老阁的方向而去。
片刻之後,长老阁外传来两声很轻的敲门声。
刚歇下没多久的大长老披了衣起身,满脸怒意地打开门,却在瞧见门外之人的时候,顿时喜笑颜开,轻了声道:“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