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下那麽久,帕巾分毫未湿,显然阿钊把多数内力用在了护住此事物之上。
小虞轻手轻脚地揭开,衆人探头看去,只见帕巾内包着的,竟是一小截晶莹白亮的蛇蜕,鳞片极大,光泽柔和,带着淡淡的咸湿气味。
有人倒吸一口气,问阿钊:“这底下当真有蛇?”
“不止。”
阿钊收了温和神色,看向村长,“正如荣姐姐所说,湖底原本杂草乱生,却有一处只有淤泥堆积。我们三人顺着那处游去,在淤泥之後,看到了一处幽深之处。”
他语调慢了下来,带着点劫後馀生的惶然:“是人工造的一处湖底洞,不大,但很长。”
“进去後,我们沿着洞壁走,先是往下的趋势。”
小虞皱眉,脑袋转得飞快,随即道:“这不就是荣姐姐说的,高低之势?”
“是。”阿钊点头,“洞壁一直在渗水,我们猜不久後会坍塌,一时害怕,便走快了些,也不知道向下了多久,通道却突然拐了个弯,又往上,直到尽头,竟有天光乍现。”
“天光?”
“是密林。”阿钊叹了口气,“湖底甬道的尽头,便是那一线天外的密林。”
他此声凿凿而落,倒吸声接二连三响起。
有村民下意识道:“所以这夫妇当真没骗我们?”
“就算诸位信不过我。”阿钊苦笑着握住小虞的手,“那总得信跟着我下去的那二位吧。”
那二人点头如捣蒜,不敢有半分隐瞒,“是真的,阿钊说的都是真的!”
村长面色暗沉,白发早已被汗湿成几绺,黏糊糊地贴在脖颈上。
他拄拐挽在泥地上,身板却佝偻着,又问:“蛇蜕又是从何而来?”
“……是在密林,还是洞中?”
阿钊给出了他最不愿听到的回答:“洞中。”
“密林我们不敢出去,怕耽误太久,便顺着甬道返回,回来的路上,我不小心踩着一黏糊糊的玩意。”
这一踩,三人都吓了一跳,俯身去看,发现竟是一条粗厚几人宽的完整蛇蜕!
阿钊还好,他素来胆大,又刚替三阿叔杀了一条巨蟒,提着刀便挑了挑那段蛇皮。
另外两人顿时魂飞魄散,尖叫声阵阵,惹得阿钊蹙眉,又劝不动他们,怕引来巨蟒,只好掌刀一挥,都给劈晕了省事。
结果费力地将两人拖到洞口,湖水冷冽,阿钊挠了挠额头,这才发现自己傻到了家。
他只跟着老和尚学了敲晕人的本事,却没学怎麽把人弄醒。
可在湖底下待得越久,危险便越大,无奈之下,他往身上一摸,侥幸地摸到了方才捆住自己手的麻绳。
这才将两人拖到身旁,绑在了自己腰间,内力一使,莽着股劲往上游。
可他到底还是少年身板与力气,那两人年纪又比他大上几岁,正值年盛,沾了水的身比寻常还要重上许多。
阿钊咬着牙,半收着力,半顶着股气,这才慢慢地游了上来。
所幸一切都有惊无险。
小虞捂着心口,哭成泪人,那群村民早也哑了火,眼瞧着长夜已要过去,天际鱼肚白翻开,大家都齐齐望向村长。
等着他做定夺。
村长老脸挂红,长吁短叹地看着归衣,思忖半晌,拄拐扔在地,竟是朝他作了个揖。
而後又朝向面有倦怠的荣微和江陇,也欠身,双掌抱拳,带着诸位村民朝他们道了谢。
荣微面无表情,只瞧着阿钊没事,便往江陇身侧又靠近了几分,轻声道:“走吧。”
与他,还有很多事没纠缠明白。
荣微心里有远比无名村湖底更焦急的事,她知道归衣定会出手替他们把阵法补全,横竖此处与他们无关了,也不再理会衆人,拉了江陇便往外走。
“荣姐姐!”小虞在身後喊她,“谢谢!”
荣微没有转身,朝她那轻轻丢了一个玉瓷小瓶,低了声道:“回去後给阿钊抹抹伤口。”
道完谢,阿钊又喊:“陇哥!”
江陇停了脚步,转回身,平日笑容比荣微还少的人竟是朝阿钊笑了一下,道:“过几日再来找我,你的刀,我做好了。”
待他和荣微的身影消失在溪流尽头,晨光熹微,阿钊还张着嘴,僵硬着扭过头,和小虞的对上。
良久,他生涩地咽了口水,喃喃道:“小虞,我方才,是看见陇哥笑了吗?”
小虞也学着他,抿了抿唇,点头道:“……好像,是的吧。”
话到这,阿钊方像彻底回过神,一把攥住小虞散开的辫子,又摆正她的肩,让她面朝着自己,一字一句,问:“小虞,我再问你一次。”
小虞懵然点头,眼睛亮如晴光,只叫阿钊看得心神一颤。
他擡手,带着红肿的指尖抚过小虞蹙起的秀眉,替她展开。
小虞笑了,握住少年清瘦的掌背。
便听见他柔了声,看着自己,模样珍重至极,问:“你真的想好了,要和我一起去外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