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对上少年纯真的眼,“和你一起。”
四周接连响起倒吸声,小虞皱了皱眉,正欲开口,方才的叔伯又道:“你们年轻人怎麽一个个总想往外跑?顺儿的事是还不够敲醒你们是吗?”
“我家顺儿的事,关你什麽事?”六夫人闻言顿时红了眼,“他这辈子也没离开过无名村,不要提起坏事就总往我家儿子身上套!”
她本就忍了许久,被小虞按着才没爆发,这一下,算是被踩了雷心,话倒豆子似的往蹦:“这对夫妇虽是外来人,可他们压根就没做伤害过我们村子的事,你们一个个的,日日讲着大道理,怎麽,一道节骨眼上,就开始不讲理了?”
“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最排斥外来人的,背後讲人家夫妇闲话讲得也不少,怎麽,突然就开始做好人了?”
六夫人啐了他一口,“我这人你是不知道吗?就是嘴上长点本事,人夫妇住的还是我家顺儿搭的房!”
“你也就是嘴上多几句了,天天说着自家儿子死得多惨,我看你自己也是吃里扒外的主吧!”
这一句实在不堪入耳,别说六夫人,就是那些擡着斧头的村民们都吓得一激灵,忙拉住那人,“你可行行好吧,怎麽脾气一起来,总要乱讲话?”
六夫人气极反笑,“乱讲话?我看都是大家的心里话吧?”
“是,我家顺儿那年是捡了个外来的姑娘回家,可姑娘在这的时候,你们各个不都高兴得很,说是顺儿白捡了个漂亮又灵巧的媳妇!”
她眼圈又红了,“姑娘人是好,可是她和顺儿出事那天,难道不是因为各位说想要新春的第一丛茶,他们丶他们才会……”
此事过去太久,久到许多人都快忘了那个最早进来无名村的姑娘。
也是名不慎坠崖的江湖客,但姑娘很纯净,身上一点血气也无,腰间挂着一把剑,剑光是白的,剑刃更是光整如新。
她说自己出自镖局世家,武学不好,但自幼很喜欢提刀弄剑。
却不巧,她跟着家父在一趟送镖的路上遇到歹人,她与家人走散,又被一路追杀,无奈之下才跳崖保命,怎知这一跳,竟误入了桃花源。
顺儿是在一场大雨里救了受伤的她,二人一见钟情,遂互定终身。
那时候的无名村从未有外来人进入,见着陌生的姑娘,更多的是新奇。
热情丶友善丶好客,很快便亲如一家人。
但碍于祖辈规矩,姑娘平日不可进村,顺儿便在郊外自己修了两间茅草屋,和姑娘一起住进去,也算是过了一段好光景。
眼瞧着姑娘将要嫁进来,村里热热闹闹了好长时间,新房布置丶拜堂仪式,人人参与,事无巨细。
等到春日舒融,成亲的前一日,村民们说是山上新茶丰收,撺掇了顺儿和姑娘上山,本欲是安排了惊喜给他们,谁知——
山雨从不顺应天时,那日原本春光明媚,却忽而暴雨如注,二人被困在山间,迟迟未归。
那一夜,村民们冒着大雨上山寻人,却只找到了顺儿的长命锁。红烛高堂艳艳,山间乌魅森森,六夫人哭干了泪,也没能换回那一双新人明亮而干净的眼。
一遭喜事变丧事,好好的姑娘成了祸害,没人敢再提。
直到一个月之後,又是一场大雨,将他们早已腐烂的尸身冲下山来,正好落在了树下,六夫人家门前。
自那日之後,六夫人疯了好长一阵。
後来村长亲自做了场法事,她才渐渐好转,却是从此性情大变,变得暴躁且易怒。
生坟也是在那年立的。
村里本就闭塞,多数人信鬼神之说,自是觉着顺儿此事太过不祥,从此对外人多了几分忌惮和警惕,更别提六夫人,连顺儿的名讳她都不给旁人念起。
说到最後,六夫人早已泣不成声,方才的狠意全变成了隐忍多年的苦闷,她知道自己命不好,嘴也常不饶人,可她到底该怨谁?
谁都怨不得。
大家都一样,脾气起来什麽话都说,过一会又双双抹泪握手言和,多年如此,彼此是什麽样都心知肚明。
六夫人吐出口气,稳下心神,通红着眼,看着面前衆人道:“现在提这些又有什麽意思?”
“大家不过就是觉得这江氏夫妇会对村子不好,可大家七嘴八舌的,也没人听他们解释,可不就成了不讲理的人了吗?”
衆人一时沉默。
李子的母亲安抚好小孩,跟着开口道:“虽然我往日与六夫人不对付,但今日她说的,不无道理。”
“我知道大家是因为李子的事才动了怒的,可说起来,这事其实是我疏忽,怪不得姑娘和公子。”
她说着看了荣微一眼,“不知二位如何想的?”
“说到底,此事闹出来,是因为毒蛇一事。”
荣微默了半天,这才从屋里走出,看了村长一眼,“诸位不信村中或许会遭外面密林蛇兽侵扰,但有一处地方,我还想请大家一起去看看,顺便替我这个外来人解解惑,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