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钊母亲有心却无力解释,百口莫辩下晕了过去。
阿钊气急,这才与大家起了冲突,一张嘴定是抵不过千万张嘴,不知是谁先动了手,这群往日里平和得像一家人的村民突然撕破脸,一齐把他押去了祠堂。
碍于民心,村长转圜不来,阿钊被关起,那群人便又嚷着要找荣微算账。
大夫头垂得更低了,似是没料到好好的一桩事如今变成此番模样,他懂药理,当然知道荣微给的方子没有任何问题。
可他已经过了年纪,不像阿钊那样少年果敢,在那群人逼问时,下意识选择了沉默。
沉默等同于默许,村中唯一的大夫既然都认定了药粉有问题,他们又骂骂咧咧地说要惩治两个外来人。
当听到荣微和江陇的交谈声在屋外响起时,他便知道自己难逃其咎了。
但听完他颠三倒四的一通解释,荣微却毫不在意地继续往踏步走去。
她在李子面前停下,微微侧身,看了妇人一眼,沉声打断了她的怔愣:“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李子不会有事的。”
江陇盯着大夫的眼已经幽深至极,甫一听到荣微轻柔的声,他眼神一顿,继而转向她,落在她那截白皙的手臂上。
他看出荣微不想丶也懒得跟这群人纠缠,满心只有救完人就走的想法,只好也跟着她收去怒火。
“姐姐。”
就在荣微的手即将碰到李子的时候,江陇忽而开口,声有惶然:“竹雨剑有异动。”
荣微蓦地一顿,连忙看去。
不知为何,竹雨剑在江陇手里忽然剧烈地抖动起来,青蛇像是被踩了尾,奋力挣扎着,可又极为怪异地散出淡淡青色幽寒的光,将他的半只手都包裹起来。
荣微眉峰一拧,疾步走去,接过他手中的剑。
便在这时,江陇突然身影一越,在荣微拿起剑的一瞬,他乌衣衣袂翩跹,残影如墨,未等衆人反应,便已绕过踏步,直接抱起了床上的李子,掌心对准了小孩单薄的後背。
“江陇!”
荣微这才恍觉被忽悠,她猛地一愣,又旋即疾身上前,在踏步边顿住。
其实在门外的时候,江陇已经猜准了她要做的事猜,他们如今都是不易中毒之人,要替李子解毒,最好的方法便是运功排毒。
排不出来的,便转移到自己身上。
只是——
荣微原本平静脸色陡然变得很差,她没想到如今这人已经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借口骗她,未等她同意,又擅作主张行事。
可江陇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一运功,毒素开始堆积清除,便是归衣师父想喊停,也不能停下了。
荣微冷着脸,握着剑柄的指节泛了白,唇也被咬出齿痕,那双往日不见情绪的眼死死地盯着床榻上的人,冷然的刺意几乎要将他洞穿。
江陇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好像在这时,心底压过层层波澜,荣微忽然就萌生了一股极为强烈的感觉——
他在仿照她从前的所作所为,以此报复,以此告诉她,只能在一旁看着干着急的滋味,并不好受。
甚至,在看见他因此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时,会有收不住的丶想要去破开面前这一切的冲动。
到底是像极了她,说冷便冷,心更是狠过山石的棱角,磨着嶙峋的骨。
半晌,荣微摩挲着竹叶青的眼,极淡地笑了一声,狠狠地压制住了情绪。
江陇内力强劲,没过多久,李子手臂上的银针便被力道破出,红润的脸顷刻煞白,人未醒,身子却因为穴位重新流畅毒素蔓延而抖动起来。
他的母亲泪水簌簌而落,看见自家儿子神色痛苦,她瞬间扑倒在床,想要去抓江陇的手,却被荣微擡剑挡住,“不许碰。”
她声音竟是沙哑的,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清了清嗓子,瞥见妇人红通的眼睑,到底还是软了几分:“就这一会,毒素清走了李子就好了。”
话音落,李子还当真很快恢复了平静,那一道道原本游走在他肌肤的黑色毒素也渐渐散去,呼吸慢慢沉稳。
眼看着即将清完尽数毒素,江陇却仍未收内力,反而忽的睁开眼,面色微沉,看着李子的後脖颈,而後一推。
李子被这巨大的力推倒在床边,被归衣搂住,大夫和他的母亲连忙上前去看。
“他没事了。”
江陇屏息收回内力,并拢双指,旋即一转,用力地按了按自己锁骨边缘的穴位,调息安神,这才吐出口气,擡了眼,去看身前揿着自己双臂的人。
“我也没事。”
虽是这麽说,他声音分明又落了委屈。
若是放在之前,荣微或许只能看见他耷拉着的狗耳朵,可现在,她无名火顿起,终于瞧见这人背後藏着的,狐狸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