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吃过晚饭,祝松予就鬼鬼祟祟地溜了出门。
出了盛家大门再往右拐了一百馀米,祝松予给自己叫了一辆黄包车,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好几遍才敢猫着腰上车。
祝松予一上车便立吩咐车夫去大都会,声音虽然低,却隐隐透露出一些兴奋的意味。
等他一走,道旁闪出几个人影,正是盛霁皖吩咐阿金安排的跟着他的人。
初秋的夜已渐渐转凉,街上霓虹灯影,车水马龙,热闹程度半点不输白日。
车夫拉着车熟练地穿梭其中,不一会儿就将他带到了目的地。
祝松予下车付了钱,站在大都会的外面仰面看着那富丽堂皇的门头,心中无端紧张起来。
闪耀夺目的霓虹灯牌高高悬挂着,那灯光一眨一眨仿佛舞女勾魂的眼。小汽车与黄包车将门前挤得水泄不通,穿着西装的男人夹着香烟三五成群地往里走,门前雄伟粗壮的罗马柱下立着数个高大的印度人,任谁看了都不敢在此生事。
祝松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这还是他头一回来这种地方,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门口几个黑皮肤的印度人样子长得凶,祝松予甚至不敢多看。
可来都来了,还花了坐车的钱,如果不进去岂不是把钱白白浪费了?
这样想着,祝松予心一横,压低了帽檐直直往里走去。
他暗自观察着身边男人们自在享受的姿态,佯装熟客般走进大门,经过那几个印度人的时候他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他们看穿了自己生涩的僞装,将他拒之门外。
好在守门的几个印度人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祝松予就这样顺利地进了大都会舞厅。
如果说门口的气派已让他大开眼界,室内的豪奢简直令他瞠目结舌。
大厅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日,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挽着手亲密调笑,身姿挺拔的侍应生端着托盘随侍其间。
正中是一个圆形的舞台,此时已有不少男女在里面随着音乐相拥起舞,女人们摇曳的裙边如同翩飞的蝴蝶,欢快美丽,看得人心痒难耐,却偏偏抓不住。
进到大都会,祝松予就犹如一脚踏入新世界的蒙昧者。
浮华豪奢的名利场里,所有人笑着,闹着,如同身处极乐世界,凡尘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
祝松予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不禁暗自咋舌,怪不得人人进了这欢乐场就出不来了,这可真真是最能腐化人心的地方了。
“啧,你干什麽呢?”
祝松予看得入神,一时忘了注意脚边,不小心踩掉了前面一位先生的鞋子,气得对方转过头来冲他叫喊起来。
祝松予立即反映过来,哈着腰连声道歉,见周围的目光都朝这边看来,他赶紧低着头隐进了人群中。
祝松予不想惹人注目,特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当侍应生走过来问他喝什麽时,穷惯了的他肉疼不已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果酒。
此时舞厅里正放着一首舒缓的舞曲,舞池里的人又换了一波,男男女女贴面而站,交手相握,步履轻缓地和着音乐一进一退。
祝松予看着他们的舞姿,不由想起王大虎在信中说大都会的舞女个个貌若天仙,心似菩萨。
是不是真的心似菩萨倒不好说,貌若天仙却是真的,祝松予只是远远地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不过看着看着,祝松予却忽然在舞池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祝松予眯了眯眼仔细分辨,在那人转身露出面容的那一刻顿时心中一跳——这人可不正是他新婚不久却日日不着家的丈夫盛霁皖!
只见他此时正搂着一名女子的腰,另一手与她十指交握,两人在舞池中央你来我往,好不快活。
那女子穿了红底黑花曳地长裙,一头蓬松蜷曲的头发垂至腰间,面容如牡丹般明艳夺目。
两人一边跳着一边说话,不知盛霁皖与她说了什麽,那女子竟将头靠在他的肩侧娇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