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不开啊……
好困……
就眯一会儿……
皇宫内的御医一时间全被强拉到了公馆,杜川保把沈清尘暂且安置在这儿,白褥子转眼染得通红,眼看御医见了伤势比他都还慌,抓着头皮急得团团转。
“能不能行!缝合,缝合!!!操,干嘛直接动手,消毒啊!你,没有青霉素,至少酒精……酒,酒有吧!”
“有……有是有,已经叫人在备了,刀伤当以大麦粥水擦拭,您莫急,得先等金疮药止了血,方才……”
御医大气不敢出半个,紧张掏出桑白线来,穿进个细长的银针里去,往那豁开的伤口里生生捅进去。
杜川保顿时半边身子都跟着眼睛疼麻了,把持不住,尖叫了出来:
“我艹……真他妈狠,你他娘的硬缝啊!就没点儿什麽……什麽麻醉的药草?”
他在屋里呜嚎乱叫,沈清尘是昏的,估计没什麽痛觉。
倒是杜川保看那血肉外翻的伤口,硬生生被以针与桑白皮线穿梭缝合,疼得像是直接一针针往自己心管儿里扎似的,根本没法控制情绪——
怕是昏着的人没被疼醒,也该被他喊醒了。
可也不能骂人家御医,满肚子又急又气的火撒不出去,这麽刚强一汉子担惊受怕到手抖得连拳都握不紧,只能哆哆嗦嗦地用牙咬着指节,叉腿坐在椅子上,双目通红。
开始骂那奄奄一息昏着的美人儿。
“沈清尘……你怎麽回事儿啊!割腕不够,捅自己腰子干嘛!靠,你最好早点睁眼跟我说明白!不是说了让你信我,别寻死!不……哎呀,沈清尘,活祖宗,你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这时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打开。杜川保记得自己说过不许人进来,火气冲得天灵盖都拦不住,从椅子上弹起来破口就要开骂,
却被人一胳膊肘锁住喉咙往外拽,差点下意识一个过肩摔把对方翻过来的瞬间,馀光瞄见忽然觉得有点儿熟。
“陈锦?”
“杜宝……杜川保!别闹了,赶紧出来,我搁大门外头都能听见你吼,让人御医怎麽安心医治!”
杜川保一噎:“……我这不是着急吗……”
他跟着陈锦行到亭廊外,眼睛却一直没能从房门移开。
说到底,自己在这儿认识的人属实不多,皇城内屋塌受灾严重,还得找人安置休整,一时间能想到帮忙的,也就这位旧哥们儿了。
“这……这都什麽情况啊!”
陈锦吓得不轻,人在王府里待的好好的,怎就忽然地动山摇,房屋坍塌,人人尖叫四散,城外兽嗥不断,听得头皮发麻。
“茍富贵,毋相忘吗。给你个大官做做。”杜川保叹了口气,过于担心屋里的人,悬着的心放不下,开心不起来,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什麽意思。”
陈锦与当下皇城内的人一样,只顾着一头雾水的逃生,根本不知道城外翻天覆地都发生了什麽变化,只是怪道:“你给我官做?”
还在“你”字上加了重音。
杜川保摆了摆手,实在没心思解释,只道:
“那叫什麽来着,负责皇城治安的,九门提督?对对对,就是那个。你去把王府里能使得上的人先都带上,去外头组织救助百姓。当下朝廷各部门估计都是瘫痪的,重啓不知要费多久,总不能对百姓不管不顾,救人要紧。”
陈锦是个聪明人,自打进门前看到张德凡这位陛下亲使的大将竟能替他守门,多半是明白过来当下局势。
且景行渊并未归府,亢金军全军覆没,足以说明眼下一切变化。
“说的也是。”陈锦笑道:“行,您也不必再担忧百姓救助了,守好世子,外头事儿的我替你办好。”
说罢也不再推脱,领了命扭头出去,还不忘回头朝他一拜。
杜川保头皮一硬,人蹭地站起来,实在受不习惯兄弟对他行什麽大礼,窜了满身鸡皮疙瘩。
“还有朝堂上的事儿呢。”张德凡从後边过来,语气带着分戏谑,眼中却是郑重的沉沉:“您怕是得不着闲了。”
“是啊。”杜川保回过身,深叹道:“景北河并未留子嗣,再推一个什麽傀儡皇帝,难免再会落得个什麽悲剧。”
“您想要翻了这个皇朝名号,我是愿意出力的。”张德凡道:“如您所言,皇朝不过一姓一家罢了,家国终由百姓凝聚而成,比起什麽真龙血脉,不如一位优秀圣君。”
“那这算是变革。”杜川保道:“朝中阁老百十,势力牵扯太多,急不得。”
“我以为您懂。”张德凡掂了手中锤:“您不是说好了,要个聘礼。”
杜川保眼睛一眯,凝在他锤子上:“确实,以往看史书,叹人残忍无情,而今到了自己身上,才知道是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杜将军干脆。”张德凡一拜,再道:“那我去了。”
隔日不到,百官依顺。长街自中门流了血出去,摄政王残党一派,拒不归顺的老古板守旧派,一夜之间被扫得干净。
杜川保立身医局前院,看风吹芭蕉,嗅得见风中血腥。
这条路,我替你清了。
就等你什麽时候醒来。
什麽时候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