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辈子,不做皇家人了。”
景北河弯目一笑,展怀,仰去。
眼中流过的最後一道,是那狰狞腾纹之下,曾经青涩无猜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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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政如山,徭役赋税太重,加之岭南暴雨稻谷被冲,本就是荒饥年,陛下不仅不接济难民,反倒置之不理,任其自生自灭,还将进谏的官员全部极刑处死。每天活得心惊胆战,暴君啊,真乃暴君!”】
【嘘,太子殿下在哪儿呢,莫要他听见!】
【怕什麽!不过一个糯种,想到北安要从那暴君交付于他手上,真是令人绝望!】
十六岁的景北河站在太子殿前,怀里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怯生听路过官员窃窃私语。
如此常态,已经不是一日了。
自父皇登基後,北安江山便是一日比一日的溃烂,民不聊生,苛政如虎。
父皇只会过分压迫百姓,瘟疫对策直接屠城,天灾人祸视而不见,以暴政治理,人不敢言,人人瑟瑟。
他却夜夜笙歌,後宫添了一个又一个弟弟,哪个嫔妃看自己不像是看着仇人,都盼着什麽时候能拉自己下来,好让自己的孩子成太子。
父皇不喜欢懦弱性子的人,自是不愿多理睬自己半分,更不会插手後宫纷纷扰扰,对自己每日身心压迫的琐事。
诺大的宫殿,竟是举目无亲。
今日也是一样,不知哪位妃子状告自己不思学业,只与畜生黏在一处,不当是皇储模样。
无人知晓自己最恨皇权争夺,他亲眼目睹过那麽多条无辜性命的葬送,当不当太子无所谓的,只想安静无争,与唯一陪着自己的兔团子……
可那日父皇酒醉冲进太子殿,一巴掌扇在脸上,不容反抗地,活生生在自己面前摔死了团子。
他捧着死兔子哭了整晚。直到第二日,宫里头传来消息,说流放在外的丧亲王归京。
他以为他死了。
他也以为他永不会回来了的。
那日景行渊长身立在车辕旁,望向过于兴奋地赶来,以至于衣衫不整的自己时的眼神,也是如眼下高台一望,这般怔然,辨不清其间情绪。
你知不知道。
你是这世上唯一陪着我的亲人了。
于是哪怕被利用,强迫。
可你不能……同我父皇一般,本末倒置,草芥人命的。
我确实心中有愧,性格软弱也是没错。又算是代父皇之过,我无法亲手杀你。
停下吧,哥。
再不入皇家了。
再不入轮回也罢。
沈清尘才能挪动被吓软的脚,忽察觉背後阵阵生凉,莫大的不祥感涌上头顶。
天色似乎更暗几分,隐在雾後不见顶的祭神台如今更显可怖寒蝉,闪电闷在云後,忽明忽暗,喧闹着惶惶不安,未知的危急。
是的,骤然止了。
摇摆不定的地动是,狂嗥不断的兽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