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尘察觉他没跟上来,回头弯眸欣悦一笑,暖意的光从背後洒下,衬得他一身素衣金黄,立于高船之上,俯身时真恍若神明。
责备道:“走啊,发什麽呆呢。”
河水轻荡徒增梦境般非真实的扑朔,他擡头望着沈清尘登船时风卷的衣袍,白凤翩跹。
那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渺小如沙,眼前一切都是遥不可及,飞鸟锐鸣,此刻的他干净高贵得宛如天仙。
他当真是那一根锁链任人摆布,委身哭求自己留下,当自己成了尸体还执拗抱着睡了整晚的那个卑微苦凄的质子吗。
“杜川保!想什麽呢!”
我……
何德何能。
杜川保敛目,低头笑笑,跟着跑上了阶。
“在想,怎麽才能把这天下打下来送给你!”他过去一把揽住沈清尘的肩,落拓不羁地展胸吹着河风,一脑袋零零碎碎的小辫儿在风中撞来撞去:
“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便觉唯有送了这大好江山当嫁妆,才能配的得上你。”
秋月红闻言,凝目扫向杜川保。一双细目视线如剑,停了片刻,再冷颜登船,从舵桨处放了只游隼出去。
杜川保登时打了个寒战。
这女人,眼里有刀子啊。
沈清尘怪他又在说什麽离谱胡话:“我要这天下作甚,你在就够了。”
鲲弋行了约一两时辰,河水宽阔没见踪迹,洛南领土怕也不是一般的大。
沈清尘那冤种老父亲接着游隼的信,知道儿子回来,赶早便带人候在码头。
沈清尘起初还不好意思下船直面自己父王,毕竟怎麽说自己穿成那样坐在皇宴,再多身不由己,也不是个光宗耀祖的事儿,脸都丢尽了。
不过挨杜川保推推嚷嚷下了船,沈垣先泪眼汪汪一把将儿子抱在怀里,推出来从头到脚上下摸个遍,捧着他断指的手哭,再拥回怀里,一直念叨着父王对不起你,受苦了受苦了,还疼吗……
沈清尘就一劲儿想给他跪,含泪道是儿子无能,救不了洛南,可又被他爹抓着胳膊跪不下去。
好一个父子重逢的感人场面啊。
杜川保站在船下,抱怀看着他俩,欣慰笑得爹味都快冒了出来,不知觉什麽时候秋月红提着长枪站到自己旁边,目光向着那两人,沉声道:
“多谢大人一路照料世子。”
杜川保扭头一瞧,这大姑娘个子是真高,站自己旁边也丝毫不减锐气,怎麽都得有个一米七五六的,都快赶上沈清尘。
她这会儿摘了军盔,女将不施妆粉,脸颊落着日晒金黄与雀斑,面容却称得上是姣好,浅褐色的瞳孔散着狼似的野生气。
虽说为将者不拘小节,秋月红野性十足,但并不粗燥,军盔下边一头乌发半束得整洁,还插着枚精致的象牙骨簪。
漂亮。
他没忍住,多瞥了一眼,再憨声笑着应:
“客气呢,助人为乐嘛,应该的。”
然後收回咧开的嘴角,又偷瞄了她一眼。
真帅。
杜川保在心里念叨着,真御姐啊,这不正老子以前梦寐以求的理想型吗。
于是主动换了位置,挪到她面前,客气拱手,道:“在下杜川保,往後咱俩多半是要做个同事啥的,提前认识一下?”
秋月红挑了他一眼,看不出是不爱搭理,还是瞧不起人,反正没说话,只应付事儿的点了下头。
……
咋还是个高冷美女。
正赶这会儿沈垣抱完儿子想起他来,又再过来强行拉着他的手好一阵寒暄。
末了,又当着这麽多人的面一点儿,不必避讳地直把视线落在他背着的枪上,指着那块儿盈盈幽光的傀儡心,与部下们称赞道:
“清尘真是大了,眼光独到,诸位看看,这颗定情信物给的,值!本王满意!”
“啥……?!”杜川保大惊失声。
“父王!!!!”
沈清尘慌忙上去要堵他爹的嘴,脸瞬间红到脖子根儿:“莫……莫要说笑了,什麽定情……”
沈垣一愣,眉眼间挤起几分意味,扭头质问杜川保:“你小子该不会不知道?这是他母妃留给他的遗物,既为心血所养,那必然唯有心爱人得使嘛。”
杜川保听了,木然取下背上的枪,定定看了眼那一小颗芝麻粒儿大的傀儡心,又看看满脸通红的沈清尘。
半晌。
“呦~~~”
“……呦个屁。”
秋月红在背後转动眼球,落到沈清尘耳垂上。他那空荡的耳洞几乎难见,视线偏移半分,就是沈清尘又羞又喜的笑脸。
再就是那自称杜川保的男人站到他身後,或许是把人抱住了吧,反正……挡住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