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的,废物!”
方朝宁蓦地一愣,想自家世子唯唯诺诺,颓了两年有馀,怎的忽然释压似的,将粗口骂了出来?
倒是摇头,无奈笑笑,把他举上去,自己再翻身上马,替他把着缰,夹紧马腹箭似的冲了出去。
阿蛮还在门口背着人偷偷往乐儿嘴里塞糖,忽然一阵风似的马影闪过,吓得乐儿差点呛住。
“哥!什,什麽东西飞过去了!”
“……咱家世子。”
鞍上挂的马铃响得激烈,方朝宁带他在皇城的街上跑的似风。闻着铃声的行人早早避开,冷风毫无遮拦地打在脸上——早已记不清多久没这样跑过马了。
洛南神迹广袤无边,沿河岸草场一路下去,瀑布万驰飞流如雷,深潭清澈却不见底。
儿时经常背着侍卫,连马鞍都不装地撒野偷跑,同左卫的儿子打马背直接一头砸进潭中,撞得头晕。
先生李迁每日都要骑匹破骡追得这逃学弟子焦头烂额,半路还会被惯着他的左卫大叔拦下,或者随便指个相反的方向,叫先生越寻越远。
後来。
摄政王的大军冲了进来。
左卫大叔与儿子拒死不降,景行渊提着他们的首级,驾烛日,引那尚未雏形的亢金大军兵临城下,敬神中庸的父王因痛失部下心痛欲裂,不愿再看有人为洛南而死,命他驾马跑得飞快,赶在破城前站在祭神台上,唤停全部傀儡心那日。
他将自己的天赋暴露无疑,便是酿成了这麽多年的悲剧。
沈清尘被冷风刮得脸疼,一头埋进马鬃里。
风将声音吹散,可贴在背後的方朝宁依旧听得见他哭得有多大声。
是一种势要将这麽多年积压的全部苦楚,委屈皆倾盆抛下的大哭。
【父王时常回想,假若那年不逼你上祭神台,号令神脉,洛南人民以死相抵,与国共存亡,哪怕遭屠城殆尽,至少留得骨气,也不用像今日般为人犬马,劳役流亡,害你身不由己,成人工具。】
”父王……”
【是父王懦弱迟疑,害洛南这般田地,是为父不配为王,是为父对不起你。】
他攥着马鬃的手用力到青筋毕露,方朝宁虽然不知道世子忽然为何这样,但还是再猛夹马腹,逼得马再快几分。
快马奔至宫门,金鸾护见生人擅闯,俯冲直下,马匹受惊站起的瞬间,听轰隆一声巨响,前门金鸾护失控从天而降,摔成碎片!
方朝宁无语得笑出声,附在世子耳边:“这般莽撞,可不像您的性子。”
“少说废话,没时间了!”
信中白纸黑字,一字一句,皆是摧心剖肝的告解。
【为父愚钝,伤你至此。北安大将杜川保杀临州总镇徐恪,并安插心腹留守。当下景行渊对洛南并无控制,正是放手一搏的好时机。清尘,皇城权力纷争,国梁动荡,要想站稳脚跟不为人蒙骗利用,切记不可轻易相信他人。不如寻机逃回洛南吧,再不要你牺牲自己换洛南人民毫无意义的为人苦役,茍且偷生了,莫要忧心大家,亡命不比为奴苦。】
……
“何人损毁金鸾护,擅闯宫门!”
禁卫闻声鱼贯而出,方朝宁才想勒马,被沈清尘一肘顶到肚子,愣是没敢停,从怀中掏出个景行渊放在他身上的信物——他的信物,可是比御赐金牌还管用得多,一眼便没人再敢拦,两人直直冲上午门才从马上跳下去,沈清尘也是一口气都不敢歇,径直跑了出去。
日晷指针愈发逼向午时,沈清尘眉头一拧,北安皇宫巨大,院墙衆多,但用跑的不知要多久才能找到地方。
如此,干脆一咬牙,长空一声鸟啸,第二只金鸾护体内傀儡心得其感应,笔直降到面前。
硕比大鹏的机关鸟带着他展翅拔地而起,硬是把方朝宁直接扔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他家世子从面前就这麽飞走,倒还咯咯干笑两声。
“这才像您。”
宫墙院内,几十人围成审讯台。
景行渊身披白袄,手中端一碗热腾腾的普洱,优雅暖开喉咙,才轻笑着微微擡眼,掠过院中央被缚了麻绳跪着的人,直视对面裹着金龙大氅的景北河。
……这眼神真他娘的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