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本该有条不紊出城去,前持旗引路的兵却忽然减缓了速度,两侧百姓议论声也愈发喧杂四起,吵得他眉头直蹦哒。
“前面可是康大帅的棺椁,谁敢闹事?”
张德凡话还没说完,杜川保已经从车里跳了出去,弄得人一愣,赶紧招呼跟过去。
杜川保刚快步上前,就看见徐恪带着一帮人马堵了出城的路,拉棺的马车不得不减速,几乎被逼停。
他冷目灼灼,居高临下睨向徐恪一张奸笑着的丑恶嘴脸,还不忘抱怀勾手,叫人强行截停为首的拉棺车。
“杜川保,答应好的。我可在这儿等……”
“——啪!”
张德凡带着一衆将领紧赶慢赶追上来的时候,入眼就是杜川保一手背後,单手举枪,不带半分犹豫的直接爆了徐恪的头!
顿时全都傻了眼!
他……他再让人看不顺眼,可到底也是临州城总镇啊!
杜川保蔑向地上尸体,毅然道:
“康家军入城时不予协助,大敌当前龟缩不出,拒战避战,致使这一战伤亡惨重!如今胆敢当街阻拦功臣棺椁?先斩後奏罢了,临州驻军若有人不服,可来一战!”
自然是没人敢动的。
张德凡在後边看着,也就是愣了那麽个片刻,忽地哧哧佩服得暗笑出声。杜川保说完这堆说词,才算彻底松了口气。
鬼知道他其实为了给自己杀徐恪想说词,想了整宿翻来覆去的没睡好呢。
果然咬文嚼字,文绉绉的东西不适合自己。
呸。
一句“狗东西该死”就完了的事儿,非得说得义愤填膺,才好不引火烧身。
“——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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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阳光总不会刺眼,和和煦煦破不过薄雾。
晨光才刚刚泛白,交织拉扯的地平线扑朔朦胧,静得微风吹柳枝的声音都是飒飒。
耳边簌簌的扫把声在这时显得格外突兀。
十几岁刚出头的男孩子个子总是窜得很快,好像才换新没多久的黄麻布衣已经露得出脚踝,在这般冷冬冻得通红,也并未在意,只是往手里哈哈气,继续埋头扫起地上前夜落的薄雪。
这种雪化得总是很快,再遭风一吹就成了冰,自家主子身子弱,可遭不得滑。他这麽想着,也就心急慌慌地待天还没全明,就赶紧跑出来清扫。
兜兜转转扫到池塘旁边,小孩稍微擡了擡酸涩的腰,视线内撞进个坐在池边,裹成一坨的毛绒绒白影,忽地一怔。
“主子!天多凉呢,您在这儿坐着,该染风寒了!”
毛绒绒闻声缓慢涌动几下,回过头来,略带倦容的笑笑,像极了一只昏昏欲睡的野兔。
“阿蛮。”沈清尘的声音飘飘扬扬的,就好像这转瞬即逝的积雪,轻轻一碰便化了。
他把面前男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蓦地笑道:
“长得真快,再过几日怕是要超了我,衣物又不够穿了。我替你去说吧,免得你又不好意思,叫他们缝件新的。”
“还有心思担心我!”叫阿蛮的男孩愤愤将扫把搁在枯柳下,小跑过去试图将人搀起来,却被一个手势止在半路,只得忧心道:“又做噩梦了。”
“嗯……睡不着,出来吹吹风。”沈清尘浅淡笑笑,再扭头朝向结冰的池塘,拍拍身边,说:“过来陪陪我。”
阿蛮松了眉头,无奈听话靠了过去。
“回头叫方总管来逮您回去。”他嘟囔着:“小的可是拗不过您。您把我们兄妹二人从街边儿捡回来的,实在说不出忤逆的话。药喝了吗?”
“苦。”沈清尘垂着眸,闷闷不乐。
“又不是小孩子。”阿蛮自己都是个半大小孩,都还忍不住出口责备:“乐儿七岁都不会跟我矫情这个了!主子,回去吧,我去给您热药……”
“你看那儿。”沈清尘把话打断,指着结冰的池塘水。世子府的下人大多是他从流民堆里寻回来的,怀着感恩的心思,手脚都麻利得很,自然池塘也不会生苔的清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冻结的薄冰下头,满池锦鲤还在悠然自得地穿梭游荡。
“今冬格外的冷,天再寒上几分,就当冻到底了。都还不知道自己活不了几日,游得倒是欢快。”
阿蛮沉默几许,小孩子听不出他话中话,但知道这总不是什麽值得开心的事儿。
“不行了,我去叫总管过来。天太冷,我都坐不住,更何况您!”
他拽不住少年衣角,光滑的料子总是会溜走。于是湖边唯剩只身孤影,他知道自己总是什麽都留不下。
作者有话说:
作者是96年的,我小学左右?那几年家里楼下每到夏天,就会有那种撑一张布,老式胶片的露天电影放映,不知道有没有同龄人有这样经历……并不是历史很悠久的故事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