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出来吃什麽点什麽都是陈锦看着办的,再加上就算是从前,自己好像也没进过茶楼,顿时两眼一黑,抓瞎。
“小尘尘,陪你出来的,得你选。”
赶紧甩手。
沈清尘扭回头,只匆匆扫了几眼,从嘴里报出四五个闻所未闻的糕点名来。
“以前在宫里头吃过。”他轻描淡写道:
“太过精致,定不如民间的口味亲切。”
杜川保倒上茶,医师说他後背伤未痊愈,吃汤药不宜饮酒,不然也不会突然假正经带沈清尘来这种地方坐。
好在他确实会选,茶香从壶中倾倒处理的瞬间便是香气四溢,滋滋苦润後带着甘甜。
“宫里头怎样,是不是超级豪华,雕栏玉砌,後宫美女成群?”
沈清尘将桃花糕上的干花瓣拂去,冷声道:“陛下尚未设後宫。”
“开玩笑!他那麽大个人了,怎麽可能!”
沈清尘只低声笑笑,说:
“景行渊不让。陛下硬要立後宣示主权,自大婚前夜皇後娘娘被毒死後,再没哪家敢送贡女了。你说宫中豪丽没错,但都是镜花水月似的浮华,人人自危,人人身不由己。”
“那你呢?”杜川保好奇道:“你以前是不是也奴仆成群啊,现在只有我一个,落差感肯定特大。”
“洛南因有神脉,人杰地灵。民风淳朴。”沈清尘提到故乡,或许是连自己都不自觉的微微扬了嘴角,浅淡梨涡很是漂亮,目光即便沉浸在茶水中,也照样映得光芒,说:
“母妃去世得早,我是被帐外亲信姨母们带大的。比起什麽都靠人伺候的金枝玉叶养法,是要更自在了些,譬如跑马啊,跟着阿叔们训犬,围猎,习剑……”
“啥?!”
沈清尘慢悠悠地嚼着嘴里糕点,在杜川保震惊得石化的神色中平静擡头,问:
“怎麽了吗。”
“你…?你跑马,习剑?你拎得动剑?大帐美人香,我以为你该是弹琴吹笛,练字描画的主!”
“琴吗,也会。不过这麽久了,怕是手生。”
让他把面前这个只会耍赖哭闹,碰一下骨头嘎嘣乱响的脆皮跟什麽文武双全的异族小世子联系在一起?
“逗呢,就你?小腿没我手腕儿粗的,骑马别把骨头颠散咯。”
沈清尘倒是没反驳,只是咯咯笑了几声。
台上戏子唱得一出前朝公主联姻出塞的剧,粉彩下义不容辞。总有国不自守,要由女子舍身撑起江山。
“不拿剑了。”
他望着台上戏子,忽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
“安宁的前提是战争的胜利。败者的剑换不来和平,宁死不降带着全城百姓为一忠字葬身刀下的将领,并不值得名扬千年。”
“你这麽说也不完全对。谁想成亡国奴啊,我那儿曾经八年抗战,人民以血肉堆砌起家国骨气,有时候,信仰可比生命重要。”杜川保反驳道。
“可我的国还没亡呢。”沈清尘凝视杯中茶,混黄倒映着自己一双勾魂凤眸。“有更好的方法让他们不受战乱,好好活着,总比无用的死去要强。”
他无言以对,却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总不能将家国之咎,生死存亡的责任全都无脑的丢在一人身上吧。
沈清尘将腰板坐得笔直,他总是这样笼罩着高雅的贵气,即便身处喧嚣凡尘处,耳边夹着脏话的百姓交谈声不断,也不会为身外物影响半分。
当下在的茶楼并不高档,甚至可以说有些脏乱,瓜子花生皮铺了一地,路过行脚商或是脚夫进来扔个铜板就可以换一大碗茶,吵吵嚷嚷。
好在糕点还算好吃,不然虽说这小兔崽子没什麽表态,他自己都看不下去他坐在这儿的模样。
他不当被迫陷足这般泥潭浑浊,他这身气质就该高坐明堂,任世上任何锁链都在无法禁锢得了。
杜川保在短暂恍惚後,咕咚一声把茶一口气喝光,猛地起身道:
“起来吧,别在这儿坐着了,吵得慌,你不是要买衣服吗,还是上街看看有没有卖艺,耍马戏的。”
“还没吃完呢,急什麽啊。”沈清尘被他这突然一站,连带着自己半边胳膊也得跟着举起来,莫名其妙。
“外头路边摊好吃的多着,你在这儿就吃个全饱不合适!走,逛逛——”
“抓住他!臭叫花子又来偷吃的!几次了!啊!他妈的!给老子过来!报官!这群流民真他娘的恶心,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就当按律砍了手才能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