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我会借过人群
学生时代,司施和裴弋多数时刻都如榫卯相扣般契合,仅有一次出现过分歧。
是高三下学期,由于升学制度的绝对化差异,国际部学生录取结果的发放时间远早于陆本。
当时裴弋申请的几所学校陆陆续续都有了回音,结果不出所料,都是喜讯,藤校录取已板上钉钉。
司施很高兴,她对这一天的到来早有准备,很久之前就开始默默攒钱,决心在如此重大的时刻里不能缺席,送了裴弋一只接近五位数的行李箱作为贺礼。
过去两人交往的日子里,裴弋时不时会掉落一个小礼物送给司施,是很稀松平常的态度,仿佛礼物本身并不贵重,他也没费太多心,不过是日常生活中一件不起眼的插曲。
“偶然看到了,觉得很适合你。”总是这样的说辞。
司施清楚以裴弋的家境,能送出手的礼物多半和她的生活不是一个消费水平。
遂暗戳戳上网查询价格,就算提前有了心理预期,看到真金白银的数字出现在屏幕上仍免不了心惊,咂舌之馀马不停蹄就买了礼物还回去。弥补不了价格上的差距,只能安慰自己裴弋不计较这些,礼虽轻,再不济还有心意。
後来礼尚往来的次数多了,裴弋看在眼里,嘴上不提,只自觉减少了送礼物的频次,转而热衷于带她去各路餐厅打卡,预约各项游乐设施和文化展演,计划周边的短途旅行。司施提出要A钱,裴弋就应对如流地回复:
“本来就是我发起的活动。饭我吃了,项目我也参与了。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怎麽想都是我赚了。”说着,他牵嘴角一笑,打趣地睨着她,“这麽说起来,是该A钱,不能白占你便宜,是不是?”
这人诡辩能力一流,面目可恶又可亲,司施说不过他,只能噤声,以防他作出更过分的发言。
但升学贺礼早就在她的计划之内,谁来也取消不了。
想到裴弋不久後会远渡重洋,司施希望他的每一次出行和归途,都有自己亲手挑选的礼物作伴。考虑到行程的辛苦,实用的需求占了上风,行李箱就成了不二之选。
中途为了打工攒钱,司施不止一次拒绝过裴弋约会的申请,但想完全避开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司施也觉得隐瞒太多反而惹人怀疑。
看着司施在甜品店里忙忙碌碌的身影——这是她近期内辗转的第三家店面,裴弋几度欲言又止,最後还是忍不住问了:
“你最近开销很大吗?有什麽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司施抽空回复他一句,理由无懈可击:“我只是未雨绸缪,还有不到一年就要上大学了,到时候开销肯定不能同今日而语,我得先存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你这样很辛苦,还要兼顾学习。”裴弋眉头微蹙,“让我帮你。”
司施装作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怎麽,你要给我补课啊?不巧了,我俩课程八竿子打不到一起,你是国际部,我是本部的。”她收起裴弋桌上的餐盘,转身前粲然一笑,“但巧在我成绩还可以,暂时不需要课外补习。”
司施对打工攒钱的执着,不亚于裴弋对负责两人日常开销的固执。
两人各有各的坚持,是以裴弋也只能由着她去,必要的时候在店里多消费几笔,换司施早点下班休息。
行李箱是直接寄到裴弋校外公寓的地址的,虽说高三开始裴弋在这里住的日子不多,但周末的时候,两人偶尔懒得动弹,就会把这里当做落脚的场所。
这只行李箱已经是司施有生以来最大的一笔开销,付款的一瞬间感到既爽快又肉疼。
但看到裴弋拆开包装时流露出片刻的怔忪,尔後将她拉进怀里,很珍惜地摩挲她的手心:“谢谢,我很喜欢,也很需要。”他蹭了蹭司施的脸颊,望向她的眼里有动容,难得孩子气地补充,“我会充分利用,也会妥善保管。”
面对这样的裴弋,司施只感到从心腔盈满的满足和幸福,一切辛苦都不值一提,一切努力都有了回应。
两人安静地温存了一会儿,裴弋摸了摸她的长发:“我也有礼物准备给你。”
刚了却一桩心事,司施此刻一身轻松,也不担心裴弋的礼物价值和她不对等了,兴致勃勃地问:“是什麽?”
裴弋俯身在她额头留下一个吻,在她热切的注视下,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红色的漆皮八角盒。
大脑根据图像处理完信息,司施脸上的笑容顷刻凝结。
她微微瞪大眼睛,来不及用惊喜掩饰诧异,如果她能看见自己的表情,从裴弋的角度看过去,甚至可以从她的脸上看到一丝惶恐。
这已经不是价格高低的问题了,背後可能捆绑的意义已经超过了司施能给出的承诺范围。
在裴弋打开红色的潘多拉魔盒之前,她说:“我不能收。”
空气静了一霎。
裴弋停下动作,擡眸看她,沉默了几秒,说:“里面是空的。”
他松开她,身体之间有了空隙,谁都没有说话。司施恹恹垂首站在原地,她知道气氛已经被她搞砸了。
在感情面前,司施是一个太过较真,较真到有些扫兴的人。她不能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大大方方笑纳喜欢的男生送的要价高昂的戒指,只把它当做一件装点门面的配饰。
物质上的东西尚且可以量化後还清,可感情该如何计算,怎麽才能做到等量交换?
以她对裴弋的了解,他会在临近毕业之时选择戒指作为礼物,一定也有他的深意,而非简单的一时兴起。
果然,裴弋凝视她片刻,说:“我有想过,如果直接送你戒指,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太沉重了。所以准备了一个空盒,想交给你保管,等以後,”话没说完,他闭了闭眼,接着说,“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用戒指和你交换。我以为这样会让你更安心一点。”
司施歪过头看他,似乎对他的话有些不解:“什麽更安心?”
“我出国念书以後,我们见面可能没那麽方便。我觉得有一个信物,能让彼此好过一点。”裴弋眼底没什麽情绪,像短时间内就迅速接受了司施的拒绝,又像是早就对这个结果有了预判。
他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就这样看穿了她,“但你没想过我们的以後,是吗?”
司施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