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应该周末结束就要回榕城了。”
如果监控里的人真的是章浪,那等到假期结束,回归工作岗位後,他总该消停一阵,至少时间和路程都不允许他频繁作妖。
“他也是附中的?你们是同班同学?”
“是。”司施犹豫了一下,“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就是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坐过我後座,说我性格像男生的那个人。”
性格像男生。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又缺乏礼貌的形容。
即使是同班同学,司施和章浪也谈不上熟识。
他们班以前後两桌四人为一个小组,每周的座位都会以小组为单位往左平移轮换。章浪和司施,分属两个不同的小组,根据轮换规则,很偶尔才会拼凑到一起,形成一前一後的座位布局。
因此就算章浪偶然坐到司施身後,除了传递试卷时提醒一下对方外,就再无更多交流。
直到某天,司施和往常一样,把数学试卷传给後方,章浪却没有像过去那样接过就低头。
他目露赞赏,如同随口闲聊那般:“司施,我以前一直觉得你很文静内敛,不太好接近。直到现在我才发现不是这样的,你其实很好相处,就是个男孩性格,和其他女孩子一点都不像。”
司施:“?”
司施:“你在说什麽?”
她既茫然,又感到一种冒犯。
先不说她和章浪根本就不熟,对方话都没跟她说过几句,就用自以为很了解她的语气对她下了判断。
更重要的是,他凭什麽使用这种更改她性别的形容?
她怎麽就是男孩性格了?
她又没惹他,这是什麽意思,骂谁呢?
她直接问出心中所惑,“很好相处”究竟为什麽要跟“男孩性格”挂鈎。
对方却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不肯再多说。
钟媛扯扯她的袖子,贴到她身边耳语:“他就是想跟你搭讪,跟你套近乎呢。说你像男生,是因为他以为你会喜欢听这种话。”
“就和那些说什麽‘哇,你好特别好清新脱俗啊’,‘你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都不一样’是一个意思,他多半是想说点不一样的,显得自己角度更新颖,就自作聪明把你和男生联系到一起。你看我们班有几个女生,不是天天喜欢自称自己是男人吗,我估计章浪就因为这个,以为这就是女生想要的‘夸奖’,所以才在你面前口出狂言。”
钟媛回头看了一眼章浪,摇摇头:“他这个脑子,估计这会儿都没意识到得罪你了,说不定还在暗地里为自己的话术沾沾自喜呢。”
经过钟媛一通分析,司施想了想,愈发觉得章浪脑子有问题。
傍晚,司施到学校花坛外的公园完成作业。
她跟裴弋说起这件事:“我不喜欢他说我像男生,钟媛说他是想跟我套近乎。天,为什麽他会觉得这是有效的搭讪方式,会恭维到我?”
“世界上难道有什麽性格特质是独属于男性的吗?女性一旦展露了其中一角,就得被纳入男性的阵营?还是说在他看来,如果他要和我交朋友,就要首先假设我是个男的。只有在这种语境下,我们的关系才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她义愤填膺之时,章浪对她说的那句话又一遍遍重现。
在她年龄更小一点的时候,在她的知识面和人生经验有限,还无法把某些自己都理不清头绪的混乱言行,划分至某个有明确定义的区域时。
她也曾有过一段时间,以为在描述一个人的时候,字面地将男性和女性叠加在一起,就能用来形容更加多元的人格。
但她逐渐意识到不对劲,她反复诘问自己,为什麽在形容一个人内在的复杂和丰富时,总要有男性作为修辞在场?
为什麽要夸奖一个女人,就要先把她变成男人,再不济也是雌雄同体?反过来,为什麽将一个男人比作女人,会被视作一种贬低?
“如果我是女性,那我就只是女性。”
她说,“不管我是张扬还是内敛,纯粹还是复杂,豪放还是优雅。。。。。。我始终都是女性,这些都是我可以拥有的品格和特质。”
“世界上没有哪一种人格,会主动拒绝女性,会把女性排除在外。女性天然就能拥有任何面貌,不需要男人来做背书。”
此时她的知识面和人生经验,与广阔的世界版图相比,依然只有很小的体量。
她没有更加专业的知识背景,脑子里许多念头还未成型。但就在这有限的人生里,她已经体会过数次,甚至包括自己在内,对女性性别的偏见和狭隘定义。
她被贴上层层标签,真正的自己却不被看见。
她边说边观察裴弋的反应,决定裴弋要是帮章浪多说一句话,她就给裴弋一个肘击,从此再也不和他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