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曲调又转为哭泣,如真人悲痛。再又劝解:“别哭了啊!别哭了!”反反复复,大家才一个个停止哭声。
此时,已是半夜。
丧事进行到第三天是发葬的日子。一早就来了很多人,厨师用前一天剩下的菜做了两锅咸汤,仇长庚带着秋来福去镇上买了两筐油条,回来後,衆人用咸汤泡油条垫下肚子,只有举重的人要重点款待,厨师要为他们做四桌酒席。
举重的一早来到大院,先用木棍在院子当间绑好大架子,再将一根大木棍放在棺材上与棺材捆绑一起,这根大木棍被称作滚龙,几个人擡着滚龙将棺材从堂屋移到当院,放于大架子上,再将棺材与大架子固定,这样整个棺材就算捆绑好了,然後开席吃饭。
这一场席宴只有四桌,每八人围一张桌子,他们身後没有椅子丶板凳,全都站着吃饭,桌子上有酒有肉,任意吃喝,只要有人喊:“起棺!”那些举重的转身就去擡棺,擡起棺材便走。
棺材还在後院的时候,韩家柏被两个人搀扶着跪在宅门以外,他肩上扛着幡,手里抱着牢盆,只要听见有人喊:“起棺!”便将手里的牢盆猛地摔碎,扛起幡就往前走。
他身後是儿子义洲,这年已经十四岁了,也由两个人架着,手里捧着噎食罐子跪在地上,看见父亲起身摔烂牢盆,也跟着起身往前走,他後边是义清,已经十岁了,再往後是义爵只有六岁,也由人搀着。
他们被称作孝子贤孙,走在棺材前边,身後就是举重的擡着棺材。
女人们走在棺材後边,也是按身份排队,走在女人队伍前边的是殷氏,身後是香莲,她俩称作孝媳妇,各有两个人搀着前行。
女人不能跟着棺材下地,出了庄子就被拦截下来,孝媳妇孝女们为了表现对亲人不舍,挣脱衆人再要向前,会有很多人拦住她们,跟她们说:“人死不能复生,送再远也有一别。”
孝媳妇孝女们不听这些,拼着命地哭喊,有时还能哭死过去。
香莲来了几年,见到过很多这样的场面,可轮到自己身上,她却装不出来,别人让她停下她就停下来,看着前面的大嫂拼着命地要往前冲,几个人都拉不住她,不知道她是否真的不舍得婆婆离去,又是否真的这样悲痛?她想到她在表演,不由得笑了一下。
忽然听见围观的人说:“你看,小媳妇还笑呢。”
又有人说:“还是大儿媳哭得厉害,你听嗓子都哭哑了。”
“大儿子虽不是亲生的,在一起十几年了,当然难舍了。”
“什麽亲儿媳妇,又不是坐花轿来的,凭什麽哭啊?”
对于闲言碎语香莲不屑一顾,她早就不在乎别人说她什麽了,只要老太太承认她,是不是坐花轿来的又有什麽关系呢?她昂着头只管走她的路。
女人们又哭了一阵子就被一个个劝住,然後取下头上的白布往家里回去,她们要等第三天圆火时才能到坟前上坟。
棺材擡到坟地,由阴阳师韩世玄指挥各种仪式,比如:擡着棺材快速地绕墓穴跑一圈,嘴里还要拉着长音大声吆喝:“哟!”要将鬼怪从墓穴里撵出去。
放下棺材後将绳索松开,只架着滚龙将棺材移到墓穴旁,解开滚龙放下吊绳,然後由孝子下到墓穴内接棺,用手托着棺材一点一点移到墓穴里。
有人把孝子拉出墓穴,孝子再到棺材盖上,将一张拆了边的竹席铺在棺材上,然後开始填土。
第一铲土必须由孝子先填,然後,其他人接过来正式封土,直到把棺材完全包起来,堆成一座土堆,但这时还不能包成坟墓的样子,要等到第三天圆火时才能包成坟墓。
韩世玄让人将幡接过来插在坟旁,把带来的纸钱和两个童男童女一起烧掉,另外还有花圈和纸糊的水牛(女的用水牛,男的用马)堆放在坟前,等两天之後的三天圆火时再一起烧掉。
从墓地出来,响手班子丶和尚丶道士都不许回头看,不许再回死者家里,他们所到之处代表着不吉利。
同样不许回死者家的还有举重的人员,他们把棺材埋进地里就扛着滚龙和木棍回自己家了,一路上也是不许回头。
其他送殡的人员还要回到死者家里,中午还有一场答谢的酒席要尽情享用。
人们回到院子,二话不说就围着桌子坐下来,厨师早把饭菜准备好了,韩世纪命令一声“上菜。”几个跑堂的托着菜盘跑起来。
人们又开始吃吃喝喝,说说笑笑,一路上痛哭流涕似乎不是他们,从她们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哭过的样子。
香莲吃不下饭,这些天不停地哭把嗓子哭哑了,说话带着沙沙的声音,看着别人狼吞虎咽,她更加难过。
“二奶奶怎麽不吃啊?”同桌的人都是劝她,殷氏夹起一块肉片放在她的碗里,香莲夹起来看了看,实在吃不下去,是大嫂送给她的,她又不好不吃,为难地咬了一口。
吃过饭,韩世纪指挥人员收拾院子,需要扔掉的东西扔掉,借来的桌椅板凳丶锅碗瓢盆还给人家,再把屋里屋外打扫干净。
很快,整个院子就还原成平时的景象,如果一个刚从外边进来的人,看不出这个院子刚刚办完一场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