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霉点子,绣成霉点子?净拿瞎话唬人,你自己看看,上面黑的白的,都成了什么样儿?也就是我家夫人心善,给你留了两分面子,你们倒是好,越发不要脸皮起来。”
店里许久不曾有人这样闹事,两个娘子被她排揎到了一边,脸皮已经涨得通红。
林瑜往身侧捎了一眼,采珠拍了下大腿,匆匆步下楼梯,“林家夫人!您怎么来了!”
采珠一把好嗓子,又作得懊悔不已,嚷开来,周边无人听不见她。
“上回我家小公子在学堂不小心碰着了您家公子,夫人在家愁了好几日,正想上门给您赔礼道歉,不想您亲自找了过来。”
这话是直接冲着林家夫人去的,她也是个暴脾气,被噎了这么一句,当即斥道:“狗奴才,少在这儿油嘴滑舌。”
林瑜过去捡起那匹布,给了身边的娘子,“林家夫人说了是霉点子,那就是霉点子,放那儿去罢。”
说罢又看向她,“小孩子家家,不懂事闹着玩,倘若给夫人心里添了堵,我给您赔礼道歉。还望你大人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不如去里边坐坐,我给您倒一盏茶。”
她嘴上说的好听,先使个丫鬟把自己将在这儿,再来装腔作势扮好人。林家夫人碰了一鼻子灰,待要再说些什么,周遭目光纷至沓来,到底也有些站不住了。
“林掌柜的想多了,我也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你一个寡妇,总是抛头露面,与一帮子男人成日坐在一处,委实坏了风气。”
你们这里的风气已经很坏了,林瑜不为所动,“说这种话可要拿出证据,我若是真看上了谁,大可以招赘。听说林家老爷也常和一帮女子坐在一处呢,没听见有过避讳。”
林家夫人一时气哽,“你——”
她还未说出,外边就有一青衣男子打马而来,堪堪拉住缰绳,停在面前,“瑜娘,你要招赘了?”
抬眼望去,这人生了一双桃花眼,悬胆鼻,笑起来还有几分少年气。
穿着打扮和前两年那个穷苦小子比起来倒是很不一样了,林瑜语气生冷,“不招。”
青衣男子楞了一楞,还想说些什么,林瑜先一步上了马车,实在是避之不及。
马车驶远了,采珠才从车轩探出头,往回看去,口中仍是啧啧称奇,“夫人,这李公子约莫是在哪里发达了,今日穿的都是名品,连发冠都是宝玉做的。”
想他几年前还是身无分文,为着几钱银子在街上与人打架,满头是血倒在布庄门口。
夫人不想他坏了生意,叫了两个小厮把他送去了医馆,这厮初时倒好,人模人样来道谢,过了几日,便要给小公子当父亲,纠缠了好长一段时间。还是夫人私下找人打了他一顿,才消停下来,几年没见过人影。
林瑜没把他放心上,“采珠,城里要饭的人是不是变多了?”
采珠时常替林瑜在街上跑腿,对这些记得清楚,“好像是多了几个,约莫是头一回,还扯不下脸皮开口讨要,只知道拿个破碗在地上敲敲响。”
听罢,林瑜眉心微微敛起。
这一年的冬寒比寻常来得要早,只过去五六日,就得添上厚袄才能出门。入冬以后,城里陆陆续续进来好些流民,皆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看不清面目。
使人打听回来,说是邻省被水冲了,这些人都是逃荒来的,城门口还有好些,这段时日还要陆陆续续进城。
林瑜去了趟书肆,查账时发现比起去年亏得又多了些。
掌柜的面上抹不开,如实说道:“东家,其实不止咱们一家书肆不好做,隔壁的书肆已经打算关门了,我昨儿个去探听了一番,说是过两日要卖纸钱。”
这话冷到好笑,林瑜颔首:“亏就亏罢。”
她出了门,外面又停着一辆马车,里面的车帘撩开,露出一双带笑的桃花眼。
“瑜娘,好久不见,不请我去家中坐坐?”
林瑜觉得微微有些刺耳。
第73章第73章要饭的
林瑜过了会儿才想起他的名字,李光念。
这厮穷苦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远胜常人的自恋自信,又是个爱纠缠的性子,现在忽然春风得意,不好好在自己面前炫耀一番,只怕没个罢休。
这种人放在法治社会,也是最为难缠的那一种,沟通起来太过于困难。
林瑜想了一想,让人送一壶茶去书肆后头的偏间,“去家里就算了,这里备一盏凉茶,你想喝就喝。”
李光念随即跳下马车,进了书肆,朗声笑道:“这是什么话,瑜娘诚意相待,我岂有不应之理。”
书肆的掌柜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生得魁梧壮实,得了林瑜的眼神示意,咳嗽一声,撩开了里间的门帘子挂在钩上。
“我就候在这儿,东家在里面叙话,有什么吩咐只管差使我。”
李光念经过他身旁,被那影子一挡,衬得瘦小了不少,他挺了挺背,昂藏进去里间。
甫一落座,便见他提了提衣袍,鸦黑织锦的袍子映出一段流光,是吴下现在最为名贵的流光锦。
待林瑜看过来,李光念得意挑了挑眉,咳嗽一声,尔后道:“瑜娘,当初我为奸人所害,不得已才离开此地,负了与你的承诺。”
他至今也不清楚,所谓的奸人就是林瑜。
不过见了几面,就要上门当赘婿的能是什么好东西。林瑜初时太忙,顾不得理他,一得了空,就差使人找了几个打手把他教训了一顿,又扔进浅溪,恫吓说若是再不离开长沙府,就打断他的手脚。这厮当时走得也快,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不想现在一回来又要纠缠。
林瑜喝了口茶,开始想这回要在哪里下手。
对边的李光念还在说着昔日,似是怕她不信,还把额角的一块疤痕露给林瑜看,仿佛为着她受了多大委屈。“如今日子好上一些,听说你至今也未二嫁,我觉得自己还是该来见见你。”
他轻掀眼皮,眸光转落在对面,几年过去,她还同当初一般模样。这样的美妇,既能独自安身挣下许多资产,又有一颗菩萨心肠,当他的妻最合适不过了。
这样龌龊不堪的想法,实在太好猜出,林瑜道:“见也见了,喝了这盏茶,李公子就回去罢。”
李光念手肘撑在柏木大漆圆桌上,身子也朝她倾过去,涎着脸皮笑笑,“那我明日再去府上看望瑜娘。”
“不了。”林瑜提了提裙摆,冷声道:“我一个寡妇,虽说丈夫早亡,但他好歹还有一个孩子。虽不至于去官府请个牌坊,但名节是一定要守的。李公子的年纪,还是早些娶个贤妇,好好过日子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