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有点难过。
孟修以为他心虚了,乘胜追击:“我就是犯了点小错,你——”
“孟修,”沈晏昭突然低声打断他,擡起眼静静地看着他,眸色深沉:“你非要把人带到我家里恶心我麽?”
旁边沙发上刚醒的一个男人一下急了:“诶你怎麽说话呢?”
沈晏昭目光不移,还没张口。
“咚咚咚——”
几人的动作全都静止了,沈晏昭也怔住了,见孟修同样表情疑惑,上前开门。
“surprise~”
陆朝野站在门外,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从容,带上门後顺手给自己拿了一双拖鞋,动作行云流水,似乎全然感受不到室内的气氛。
沈晏昭面对着门板,背对着孟修几人,紧紧闭上眼,两秒後重新睁开,低声怒道:“你来干什麽?”
陆朝野灿烂一笑:“honey,我要是不来,你被哪个没脑子的欺负了怎麽办?”
说罢,他眼神掠过沈晏昭肩头,似笑非笑地环视在场衆人,眼底的轻蔑与森然寒意展露殆尽。
他进门前叫嚣的那个男人站在原地足足懵了好几秒,又不想在衆人面前掉面子,咽了咽口水,喊道:“你他妈是他姘头啊?”
陆朝野眯了眯眼,稳步走到他面前,笑吟吟地掏出钱包,随便摸出一沓钞票在男人眼前甩了几下,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後一撒手,全都飘到地上。
“预支你的。”
“你——”男人话没说完,颈前的衣领被一股铁腕似的惊人臂力攥起,硬拽着他只馀脚尖触地,下一秒巨拳破风挥下,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骨骼作响,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
转瞬之间他已经倒在地上,鼻腔里的血液黏在钞票上,与浸满了红酒的地毯相衬。
陆朝野甩了甩手,俯视着男人时不带一丝感情,他用鞋底踢了踢脚下的钞票,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遗憾:“如果不是在这里……”
沈晏昭才反应过来,一瞬间就明白了陆朝野省略的後半句是什麽,如果不是在他的房子,估计他支付的就不单单是医疗费了。
这一拳实在太出人意料又惊天动地,在场好久没有人吭声。
沈晏昭扶着桌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板上流淌的血液,第一反应不是惊恐害怕,也不是畅快解恨,而是微不可查地开始颤抖,很想呕吐。
窗户大开着,突然刮进一股冷风,吹得他一个激灵,随後脚步凌乱地向卫生间冲去。
“?”陆朝野扭过头,动作之间只看见他略显苍白的侧脸,吓了一跳:“你怎麽了?”
沈晏昭连停顿都没有,冲进去後只推了把门,顾不上检查关没关上,就开始伏在洗手池边干呕。
陆朝野又疑又惊,跟过去轻轻拍他後背,手掌触碰到他脊背的一瞬间才猛然察觉到,沈晏昭在颤抖。
他的手一下停滞在半空中,只觉得自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沈晏昭,他罕见地流露出一点内里的脆弱。
沈晏昭手指紧扣在洗手池边,关节按得发白,半分钟後擡起头,额前发丝微长,遮挡住他大半神色。
“昭哥?”
沈晏昭擡起手,轻轻推在陆朝野手臂上,而後手指又蜷缩着握紧。
陆朝野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沈晏昭在怕他。
“出去。”沈晏昭嗓子有点哑了。
陆朝野茫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卫生间。
孟修和剩馀两个男人早带着倒下那个走了,散落的钞票估计被捡走了,偌大的客厅里就剩下刺目的一滩污血。
陆朝野找了半天,没看见扫地机器人,心想沈晏昭出来看见这一滩血又要再吐一次,只能自己蹲在地上,拿着纸巾一点一点把地板清理干净。
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干涸,他擦了半天,早就擦得不耐烦了,直起身潇洒地将沾满血的纸团远程投进垃圾桶,想了想又瞥了一眼洗手间,确定沈晏昭还没出来後,狼狈地把纸团捡出来,扔进黑塑料袋里。
沈晏昭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他看了眼时间,是他通知保洁第二次上门的时间,两人确定过现在就可以上门清洁後,沈晏昭缓了缓神,走出卫生间。
卫生间的门本就虚掩着,他拉开时毫无声响,陆朝野正把最後一个沾血的纸团收拾进黑塑料袋,笨手笨脚地系了个扣。
沈晏昭心尖一动,一时种种想法混杂在一起,感情复杂。
——假如他出来时看见陆朝野已经走了,那麽经由这件事,他会及时清醒过来,从这段感情里迅速抽身,以确保自己只投入小部分沉没成本。陆朝野的形象也会在日积月累中变成一个象征暴力的符号,渐渐被他疏远丶遗弃。
偏偏陆朝野没走,他今天一切细腻的举动都融汇进以往那些若有似无的关照里,在不经意间动摇了沈晏昭心里最理性的那杆天平。
沈晏昭沉默着望向陆朝野的背影,只觉得恍惚之间有个声音引着他沉沦——
“抛弃你一切的顾忌,不要再把自己束缚在高阁之上,爱的滋生是斯芬克斯之谜,但你只消勾勾手指就能踏入伊甸园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