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细细咀嚼这四个字,其中的含义太过虚无缥缈,像极了医生们常常对家属说的那句话——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延长多久?”他笑着问,“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
林炽垂眸不语,须臾才擡起头:“在医学上,很多东西是没办法给出确切定论的,病情不同,体质不同,结果自然不同,但是积极治疗总归是好的。”
医生不是阎王,掌管着每个人的生死谱,肖战没有再为难林炽,“继续治疗,还是和之前在曼彻斯特时一样对吗?”
林炽点头。
肖战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笑容却苍白到让人心疼:“那我的头发岂不是又要掉光了?也不知道我喜欢的人会不会嫌弃我的那副丑样子。”
他光头的样子,真的很丑。
所以才会在看到小修苍白的头皮时那麽心疼,是因为曾经的自己也经历过无数个被化疗药物折磨的夜晚。
或许只有爬过他人爬过的荆棘丛,才懂得血肉模糊是一种怎样的感受,感同身受的前提永远是身受,身受过才能感同。
林炽的喉咙像被什麽堵住了一般,他曾看过无数的生命在他眼前流逝,却还是被眼前的青年动容。
大抵是因为青年太年轻了,像正午的骄阳,本来是最明媚的时候。
“不会很丑的,”林炽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很快就会长出来,再长出来的头发会更黑更茂密,发际线也会降低,明星应该都很在乎自己的发际线吧。”
他不懂安慰,笨拙地开了句玩笑,他在电视上见过肖战,这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很有辨识度。
“林医生,你真幽默。”肖战笑了,“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会讲笑话安慰我的医生,我喜欢和你聊天,没有太大的压力。”
“我的荣幸。”林炽也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心脏闷闷的,“我下夜班了,你想说什麽都可以,不会耽误我工作。”
肖战长长舒出一口气,有些要求,或许是时候提出来了,但是在提出来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林医生,我还没有给你讲过我的故事吧?”
林炽轻轻摇了摇头,“如果你愿意讲,我愿意做那个聆听者。”
做了无数次聆听者,终于,肖战成了倾诉的人。
青年的眼神有些飘忽,窗外的雨还在淅沥沥地下着,偶尔落在窗上,像极了他和王一博初遇那天的天气。
“我和他是在一个雨天相遇的,就像今天这样,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彩虹,和他的脸一样好看。”
“我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母亲很忙,工作占据了她的大部分的生命,父亲,或许,那个人不该称之为父亲,在我高二那年就失踪了。”
林炽眼瞳颤了颤,听他继续说。
“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本应该是给予我生命的两个人,毕竟是他们将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可直到遇到他我才明白了,原来不是的,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一个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也在默默地爱着我。”
“他会在不好好吃饭的时候很凶很凶地让我吃饭,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他还会在我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冲到我身边替我挡下锋利的匕首,他把所有所有温柔都给我了。”
“你知道吗?我本来准备一毕业就告白的,只可惜造化弄人,还没等到毕业,我就被查出得了那种病。”
“因为无法预计自己的未来,我顺应母亲的要求选择了出国,逃离了这座城市,与其孤独地面对手术带来的风险和化疗承受的痛楚,我更怕看到他失落的眼神,那张明媚的脸上,应该挂满笑容啊。”
他的王先生笑起来那麽好看。
“四年里,我无数次拿起电话,又无数次放下,我知道他从来都没有换号码,他一直都在等我,可是我不敢联系他,只能偷偷地躲在暗处,偷偷地靠他的视频续命。”
“我每天在心里数着日子,一天一天地倒计时,整整四年,1460天,我不知道我是怎麽熬过来。”
“本以为熬过了四年,就熬过了死神给我定的期限,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回到他身边陪他过完馀生,可谁知道……”
说到这里,肖战压抑的情绪仿佛到了一个必须宣泄的临界点,宛如水库的闸门,即便重若千钧,也再也无法抵御那些如洪水一般需要宣泄的情绪。
他的眼泪落了下来。
“林医生,我不明白,不明白为什麽老天爷选中的那个人是我,我善待动物,善待每一个人,我努力生活,即使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爱,也从来也没有真的憎恨过他们。”
“我不明白为什麽我要承受这些,我只是想踏踏实实地和我爱的人过一辈子,仅此而已,为什麽就这麽难呢!我一直以为,我可以用错过的四年换取馀生,却没想到,原来馀生才是我的奢求……”
落下最後一句话时,肖战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林炽仰头,眼眶也红了,医者父母心,青年崩溃的眼泪让他心疼,“肖战,你冷静一点,你现在的情绪不能太激动,你知道吗?”
良久,肖战激动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擦干眼泪,“林医生,我不想让他看到头发掉光的样子,那个样子连我自己都嫌弃,又怎麽能让他看到呢。”
林炽怔忡地望着他。
“所以,”肖战哑声:“您能帮我一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