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前一晚,他一夜未睡,最终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决定劝病人家属放弃手术,进行保守治疗。
因为一旦手术出现失误,百分之七十的可能少年的生命会永远停留在十八岁。
没多久,少年便转院了,林炽听说,少年的母亲带他去了曼彻斯特。
他知道,那是他们的选择。
他们在和命运赌博,进行一场胜算只有百分之三十的豪赌。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林炽微微擡眼,透明镜片下的眼眸中情绪复杂。
时隔四年,曾经的少年如今正完好无损地坐在他面前。
“林医生,”肖战握着桌沿的手慢慢握紧,有些愧疚,“真的很抱歉,当年没有和您打招呼就出了国。”
林炽平静地看着肖战的眼睛:“不需要跟我说抱歉,这是你们的权利,毕竟当时中心医院的医疗条件有限,事实证明,当年你母亲带你去曼彻斯特是对的。”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能看到肖战安然无恙地坐在他面前,何尝不是一种欣慰。
林炽很好奇当年那场手术。
似是察觉到了林炽的好奇,肖战与之对视,作为一个病人,的确有义务对医生坦诚相待。
于是他淡淡开口:“四年前,母亲带我去了曼彻斯特,找到了我的主治医生瑞查德,一开始瑞查德和您持一样的观点,不赞同手术。後来在母亲的坚持下,医院选择了尊重我们的选择。”
不知不觉间,肖战的眼角染上了几分薄红。
那是一场极为漫长的手术,漫长到宋云女士在手术室外昏厥了一次。
其间,他曾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他轻声,松了口气:“很幸运的,手术很成功,我活下来了。”
只是曾经完好的胃缺失了大半。
这就是四年前他对王一博不告而别的原因,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确定,那麽他凭什麽给别人希望!
如果那场手术,他死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至少在王一博心中,他还活着。
从包里拿出一份病历,递到林炽面前:“林医生,这是我的病例,手术之後,我听从医生的话一边上学一边坚持化疗,坚持了两年,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化疗两年,再熬过两年不再复发,就算彻底熬过去了。”
他信了医生的话。
所以,才会一天一天地熬着,脑子里就像长了一个可以倒计时的钟表每天数着日子。
熬过了第一个两年,又熬过了第二个两年。
终于,在三年零九个月时,他不顾母亲的阻拦,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明明只剩最後三个月,他却再也等不下去,思念早就在心头泛滥,淹没了他。
他快要窒息,王一博就是他一直渴望的那根浮木。
曾经的他以为,熬过了四年,自己就可以变成了一个正常的人。
不需要每天看着镜中那个瘦骨嶙峋的自己,自怨自艾;
不需要每天呕吐到吃不下任何东西,消瘦得像一只不敢见人的鬼;
也不需要担心死亡和明天哪一个会先来。
可这一切真的结束了吗?
肖战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医生办公室内空调很足,可他的脸却异常的白,好似那刮了大白的墙壁一样,没有半分血色。
“林医生,我这次来,是想做最後一次复查,确认一下……”
最後那句话,宛如食物的硬块堵在喉咙里,说不出,咽不下。
林炽的视线落在青年干燥的嘴唇上,起身倒了杯热水递到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