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方才进门时老大爷在为大娘捏腿,肖战眸光婉转,轻声询问:“大爷,大娘的腿怎麽了?”
老大爷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所馀无几的牙齿,淡淡答道:“六十五岁那年,她去镇上采购,出了一次车祸,自那以後就瘫在床上再也没起来过,不过还好,抢救之後保住了命,就是这两条腿失去了行动能力。”
老者的语气很平静,曾经的悲伤和痛楚早就被岁月磨平,十几年的光景,都是他独自照顾爱人的。
坐在炕上的老大娘闻言低垂着眉眼,藏下眼底难过的情绪,不想被自己老伴儿发现。
听老者讲完,肖战一时怔然,心中五味杂陈,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儿女尚且如此,何况夫妻。
老者没有子女帮助,却独自照料一位瘫痪的伴侣十几年,其中的艰辛难以想象。
年轻时还好,如今年老,他自己都需要照顾,还要照顾生病的老伴儿。
在肖战的印象中,常年卧床的老人身上都会有种老人的味道,但是大娘身上却没有。
老者衣着干净舒适,就连房间都被打扫的很整洁,窗明几净,窗台上还养着十几盆绿植,被照料得欣欣向荣。
足可见大爷不论是人还是家,都照顾得极好。
像是读懂了肖战的内心,大爷微微一笑:“我老伴儿啊娇气得很,爱干净,她还喜欢花花草草,说这些东西都是有生命的,能一直陪着我们。”
老者语气中的宠溺就像碳酸饮料的小气泡一样,藏都藏不住。
大娘眼底的怅然慢慢退去,苍老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用手锤了老大爷一下:“刘大宝!说谁娇气呢你!你找打是不是!”
语调中竟有几分孩童之气。
“说你呢,娇气包!”老大爷用指腹捏了捏爱人的鼻尖儿,“我说错了吗?十里八乡就数你王翠翠最娇气了。”
“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的小名。”是撒娇的语气。
“好好好,不叫不叫。”
一直在别人面前秀恩爱的小情侣终于也感受了一次别人的恩爱。
肖战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暖融融的,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如果能得到一个数十年如一日宠爱自己的伴侣,一定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都说前世千百次的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也不知上一世他们如何深爱对方才能换来这一世的继续相爱。
思及此,肖战微微偏头,缱绻的目光落在一侧,恰好迎上男人投过来的视线,那眼神和老大爷看向老大娘的眼神如出一辙。
心脏猛然一跳,像湖水荡起涟漪,肖战红着脸别开了头。
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话了一会儿家常,很多时候都是听大娘在讲。
大娘说话的时候,大爷就坐在一旁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老伴儿,时不时拿起水杯给她润喉。
那些动作就像已经习惯到刻进骨血里,温柔亦是。
临近中午。
“等着啊,我拾掇着给你们揍点午饭~”大爷快八十的人,腿脚依旧利索,他起身朝屋外走去,“中午都别走了,留这儿吃,大爷给你们蒸黏窝窝。”
黏窝窝是这边的特色食物,白黏米做成的。
肖战在很小的时候吃过奶奶做的,後来奶奶去世了就再也没吃过了,他撑着下巴,亮晶晶的眼睛里都是期待:“好呀。”
然後用手指怼了怼某人的肩膀,莞尔一笑:“王总,去给大爷帮个忙呗,我跟大娘聊会儿~”
使唤王总,小狐狸顺手得很,甜软的声音让人无法拒绝。
王一博宠他,自然是他说什麽就是什麽,依言随着大爷到屋外的厨房忙碌去了。
跟拍的摄像机早就撤了,原因无他,王总在这里,节目没法儿拍,肖战倒是乐得自在,他之所以让王一博带着他一早从医院赶回来,是觉得这样的事情很有意义。
老大爷和王一博离开後,房间里就剩下肖战和老大娘,他凑过去一边有样学样地学着方才老大爷的手法给大娘轻柔地捏着腿,一边像孩子一样陪她聊天。
孤寡老人其实最需要的就是陪伴。
两个人聊了很多,老人虽然已经八十,思维逻辑依然很清晰,表达能力也很强,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知识分子。
老者给肖战讲了很多她和丈夫年轻时候的故事,肖战眨着亮晶晶的眸子,认真听着。
那是一个动荡的年代,爱情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可即使这样她还是遇到了命定的他。
“我们还经历过文。革时代呢,”老人从一旁的柜子上拿出一本相册,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位穿着中山装的男人说,“这位是我的父亲,解放前,他在私塾里做教书先生。”
“我耳濡目染,跟着父亲学了几年知识,这也就导致我在文。革的时候和父亲一起被扣上的右。倾的帽子。”
提起那段往事,老者目光灼灼,连呼吸都加快了。
“那时候的很多夫妻,都像林子里的鸟儿,相安无事还好,大难临头时只能各自纷飞,可老刘他没有!”
“我被挂着十几斤的铁牌子游街,他就陪着我一起游街,别人往我身上扔臭鸡蛋,烂柿子,他就将我护在身前。那个时候红卫兵们逼迫他写检举信,说只要检举了我父亲反动,他就可以平安无事,可是他拒绝了,在牢里被人打了半死。”
“我们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过了几年,总算熬过了那段最煎熬的日子。”
肖战的视线落在老大娘的腿上,眼神里闪过一抹悲伤,老天也总是不公的,让她遭受了那麽多的苦难却又剥夺了她走路的权利。
血丝一点点布满老者那双浑浊的双眼,隐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可是我熬过了文。革,生孩子的时候还在死神手里走过遭,我熬过了无数灰暗的日子,却差一点没有熬过那次车祸。”
肖战眼瞳倏然一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老者擦掉了眼角的泪:“你知道吗?在我得知我的腿残废的那段时间,我曾经想过……要轻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