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眼前人小小年纪面对挫折却能如此快速重新思整,引起梁昭颇多兴趣,因朝政烦躁的心绪也有所缓和。
他扬眉问询面前的少年,“你可知这是哪里?”
少年昂首挺胸作答:“知道啊,皇宫嘛,我爹说皇城禁卫森严,我看也不过如此,连老鼠在这里扎了窝都不知道。”
梁昭眼中的欣赏之意更甚,却仍旧压低了声音,“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那龙纹的袍子都怼在我眼前了,若是再不识得,岂不是要去找名医治治眼睛。”少年依旧毫不避讳,但也并不狂妄自大,只是对眼前的人也充满了好奇,“我还以为皇帝会是个老头子呢,没想到你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嘛。”
梁昭此时才彻底笑出声来,“你倒是个机灵鬼,叫什麽名字?”
少年理了理衣襟,正立抱拳行礼,恭恭敬敬回答道:“回陛下的话,草民沈家金鸣,字得欢。”
“走吧,”梁昭揽过他的肩膀,“随朕一同去赴宴。”
“皇上驾到!”
“参加陛下。”殿中衆人纷纷下跪行礼。
梁昭随意摆了摆手,习惯地坐在常曦身旁的位子上,一点都没有高位者的架子,“今日是家宴,大家不必如此拘礼。”
在座衆人看到沈金鸣跟随着圣上一同进来,且看上去他与皇帝似乎很是亲密的样子,不禁脸色僵了僵,倒吸了口凉气,唯有沈南迦出言缓解这有些紧张的气氛。
“我就说这小子机灵吧,在陛下面前都毫无惧色。”
宴罢酒毕,共赏圆月,但这寂寥的深宫不免被冷冽的秋风渲染地更加凄凉。
“皇叔,近来身体如何?”
“无非是老样子,只不过气色看着还不错。”梁怀夕轻笑,见梁昭始终愁眉不展,柔声道:“和亲之事,我听闻了。”
梁昭像是突然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切问道:“皇叔意下如何?”
梁怀夕摇了摇头,“此事自古两难全。”
梁昭闻言,顿时间泄了气。
似乎是看出了什麽,梁怀夕叹息,“你是否会恨我,将你送上高位,架在了艰难两全中。”
若说没有半点怨言那是不可能的,可梁昭只是回道:“总要有人来坐这个位子,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越多。”
他望向远处,欲言又止,半晌才带着愧疚道:“南将军方才同我说,她可以以公主的身份出嫁,蛰伏敌营以待来日。”
他明白南将军在自己皇叔心中的地位,却没想到,梁怀夕听到这样的说辞仍旧风轻云淡,“这也未尝不是个办法,只是太过冒险。若是失败,我们将连反击的馀地都没有。”
“和亲非小事,皇叔便这般放心她去?”
他们二人的为国之心让梁昭为曾有过的动摇感到愧疚万分。
“她所决定的事情哪里是我能够左右得了的,”梁怀夕苦笑道,“她既决定要去和亲,我能做的便是陪她共赴这趟黄泉。”
“南将军说最少需得三年才有足够的胜算。”梁昭蹙眉,旋即补充道,“并没有不相信将军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还有没有更好的解法。”
“我说了,自古两难全,虽然很残忍,但决定权全然只在陛下手中。”
对此,梁怀夕也只有无奈,但不管梁昭怎麽选,即便是要沈南迦代替前往,自己也不会对他産生怨怼。
风大了一些,梁怀夕闷声咳嗽着,扯了扯披风,瞧见了不知何时停留在他们不远处的常曦。
二人对视,他即刻识趣地起身离开。
见到常曦的那一刻,梁昭的内心愈发煎熬,“姑母,也许我该学我父亲那样,自私一点。”
或许自私一点,她们都不用去和亲。
常曦抚上他的面颊,叹道:“在这些事上,我不该教你太多的善良,或许跟你父亲一样自私一点,你现在便不会那麽的痛苦。”
“我……”梁昭还想说什麽,却被冰冷的纤纤玉指捂住了唇。
“思愿是我亲生的女儿,所以和亲的人只能是我。”常曦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决绝,岁月在她的面容上留下的从来都不是苍老,而是越发动人的妩媚。
“不,不要……”梁昭哽咽,泪珠大颗大颗从眼眶中溢出。
常曦同样落泪,抚着梁昭脸颊的手颤抖着,扯出平日中温暖的笑容,“阿言,你长大了,答应我,永远保护好思愿。”
梁昭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等我,三年,我一定来接你回家。”
中秋宴後,圣旨即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郡主苏思愿温良淑德,立为皇後,择良辰吉日完婚,长公主常曦,封和硕公主,封後大典之日和亲出嫁。”
和亲的队伍由沈南迦带队送出城外,离开皇宫时,高高的紫金殿上立着两个身穿华服之人,久久伫立,眼中都是历经风雨後从稚嫩中超脱的坚毅。
“阿言哥哥,我会做好这个皇後的,我们都是,为了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