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所有人厉声道:“从今天起,苍岭卫如有不听军令者,杀!”
这一次,没有人再敢反驳她,无人再有不服。
苍翎卫并没有被允许多少的修养调整时间,当即加入了北疆军队中开始了操练。
朝廷军中多数都是花架子,像陈越这般正经学习过武艺的人不多,但经历过了这些生死,也没人再对沈南迦的魔鬼训练怨声载道了。
为了活下去,为了能真正地保家卫国。
牺牲的将士们是和重歌城的百姓一起按照北疆的习俗下葬的,天火焚烧带走一切,随水流而下,洗涤灵魂。
“阿西娅……啊……咿呀……阿西娅啦……”
一艘艘木筏伴随着未融化的冰砖穿梭在冰冷的河水中,河边站满了前来送别的人。
渡魂,是每一个北疆人都烂熟于心的调子,衆人吟唱,和着祭司渡魂的舞蹈,为逝去的人指引归家的路。
那个常跟在芊芊身边的小姑娘,此刻正赤着脚,在冰冷的雪地上起舞。她是新的祭祀,身上的紫衣服是上一任祭祀的,过分地不合身,现下的情况给不了她合适的衣裳,就连这只渡魂舞都学得匆忙又混乱,唯有脸上的油彩,才勉强彰显她的身份。
前世,沈南迦见过更盛大郑重的渡魂仪式,渡数万战死他乡的将士,也渡一人。
“……阿西娅啦……”她轻声哼唱着。
“你学会了?”梁怀夕轻声问道,有点讶异。
沈南迦望向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会这个调子的人不是她,而是梁怀夕。
前世的梁怀夕驻守北疆多年,他怕某个人的魂灵不安,便日日夜夜哼着这个调子,她的灵魂在他身边环绕,耳熟能详。
梁怀夕没有任何怀疑,只是眯着笑眼,“皎皎向来聪慧。”
沈南迦别过头,将他藏起的想要抚摸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揣着失落和酸涩,她走向了不远处孤寂一人的陈越。
“北疆有传说,死亡是新一场路程的开始。他们会随着长汀河流向故土。”
许久,直到那一艘艘木筏远去,变成一个黑点再也看不见,陈越才怔怔地收回目光。
他双目赤红,面色沧桑,短短的几日,却过的像是好几年。
沈南迦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留作纪念吧。”
荷包上绣的是翠竹,陈越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芊芊当宝贝一样的珍视的物件儿,染了洗不掉的血,翠竹变成了血竹。
哽咽了许久,他问道:“她还有家人吗?”
沈南迦摇了摇头,“她的双亲前几年就死在战乱中了,留下她和一个还不会说话的弟弟,後来弟弟染了风寒没挺过去,只剩下她和邻家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相依为命了。”
“那人现在何处?可知道她已殒命的消息?”
周遭忽然间安静下来,沈南迦将嘴唇抿了又抿,好半晌,湿了眼眶,“我没能把他带回来。”
陈越哑声,紧攥着手中的荷包,问出了憋在心中多日的疑问,“将军,早知如此,你还会让我们去吗?”
沈南迦心中苦笑,这样的问题没有意义,就算是真切经历过一遍,她还是会选错,会做错。
“在这里,只要穿上了这身盔甲,就是兵,是兵就要用。我不是神仙,不可能什麽事情都预料得到,就算知道了,也会面对着各种各样的变数。”
“我爹教过我一句话,做错了事,沉浸在後悔中是最无用的,要去弥补,把歉疚化为动力,拼命去弥补。”
人总是要经历过无数的磨难才能够成长,眼前的少年如此,曾经的她自己也是如此。
陈越憋着嘴,泪珠一颗颗落在雪地上,凝成一个个冰晶,镌刻一场场惨痛的经历。
因着这句话,他才彻底将自己从自责中释放出来。
自责不是枷锁,後悔才是,後悔囚着人坠入深渊,自责该是烙印,鞭策着叫人拼命的弥补。
等哭够了,他掀起衣摆,抱拳跪地,规规矩矩,正式地低头承诺。
“苍岭卫中郎将陈越,愿终身追随南将军,鞠躬尽瘁,死而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