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南迦也彻底力竭,浑身湿透瘫倒在了他怀中。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清明,粗喘着气问道:“你为什麽,总是能找到我。”
前世也是,如今也是,叫她死都死不安生。
拔出的箭带着肉块被扔在地上,滚烫的血溅满了梁怀夕的全身。
他满头满手都是汗,用力按压着那涌着血的血窟窿,这些伤,甚至比挨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痛。
“想见一个人,总能找到的。”
他尽力将伤口包扎好,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把人搂在怀中。
“是我自私想缠着你,你尽管恨我就是。”
沈南迦想擡手抚抚她皱着的眉心,可擡手太过艰难。
恨,她也想恨,恨他两世都不能让自己死个痛快,可是她舍不得啊。
这个人,明明自己活着已经很艰难了,却什麽都不说,什麽都不让人知道。
不多久,即使火光明亮,沈南迦的眼前越来越暗,思绪也越来越迷乱起来。
“好冷啊。”她喃喃道。
梁怀夕用力搂紧,只恨自己身寒,再怎样都给不了她多少温暖。
但很快,她的身体不再冰冷,变得滚烫,像一团火焰,碰一下都会被灼伤,可他却毫不畏惧地依旧拥着。
迷茫之间,沈南迦好像又见到了前世在北疆的场景。
那时梁怀夕奉旨驻守北疆,圣上有意让他死在苦寒之地,可他顽强地活着,一次次从地府爬回来,一次次替沈家守着这片土地。
“好冷啊,你生病的时候是不是也这麽痛。”
泪水混着汗水而下,午夜梦回间,她无数次见过梁怀夕被病痛折磨将死时的情形。
那麽痛,那麽绝望,可她只是魂魄,即便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也做不到。
如今,也算是体会到了他的痛。
梁怀夕双目赤红,哄孩子般温声道:“我生病,不痛的。”
有些病痛,一旦成为习惯,就感觉不到那麽疼痛了。
沈南迦反而更加难过。
骗子,明明那麽痛。
不断的高热之下,她要庆幸这疼痛能让她还存留一些清明,反复告诫她不能死。
她已经是去过一回地狱的人了,沈家还前路未明,为了沈家,为了梁怀夕,她不能死。
“别睡,我怕冷,怕黑,你别睡,陪我说说话。”梁怀夕哽咽着,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害怕。
若是她死了,他茍延残喘这些年的这条命也算是到头了。
呼吸逐渐粗重,沈南迦还撑着欲将合上的双眼,“我陪你,你给我讲讲故事吧。”
“好。”梁怀夕又收紧了臂弯。
“许多年前,在一个大家族中,有一个小孩,他从小便没有母亲,父亲也不喜爱他。”
他清冷的声音此刻温润如暖玉,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又像是在叙述自己亲身的经历。
“在他之上,还有多位兄长,其中要属嫡长兄最受父母疼爱,受尽尊贵荣宠。父母的溺爱让这位嫡长子颇爱欺辱庶出手足,尤其是这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有一天他受了嫡长兄的责罚,挨了一身打倒在花园的石子路上久久起不了身。他很饿,很痛,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了。没有人在意他,也没有人管他,路过之人无不唾弃。”
“一直到日落,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她躺在他的身边问道,你在做什麽?小孩说,他在看星星。可当时夜幕还未至,天上不会有星辰。他以为小女孩会嘲笑他,和所有人一样厌恶他。可小女孩依旧躺在他的身边,她说,那我陪你等星辰吧。”
他始终凝望着怀里的人,讲述着这段故事,眼里的柔情散在泪中,凝出难以言明的遗憾和悲伤。
沈南迦已经有些听不清梁怀夕的声音了,但还努力吊着自己的精神。
听他讲到出现的小女孩时,眼前好像朦胧呈现了同样的场景,陌生又熟悉。
“小女孩分给了他糕点,他们便并肩在地上躺了一整晚,数了无数颗璀璨的星辰。”
对那个孩童来说,最闪亮的那颗,就在身边。
沈南迦:“然,然後呢?”
她迫切的想知道这段印在脑中又远又近的记忆。
梁怀夕顿了顿,眉间的遗憾之意更甚,声音喑哑,“後来,他们没再相见过。”
究竟是没再见还是不能再见,如今没人会再告诉她了。
泪水划过眼角,无声无息,那箭矢损伤的地方分明不是心脏,可为什麽胸膛中跳动着的地方却撕扯一般的疼。
很久,很久,久到沈南迦以为自己的魂魄又要再次离开身体游散在梁怀夕身边时,她听到自己在问。
“容时,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