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裴相自然是格外喜欢这样懂礼数的小辈,笑盈盈道:“好好,老夫多年离京,没想到京中还有这般的才俊。”
随後他放缓声音,像是逗小孩般的语气对沈南迦问道:“皎皎,还记得外祖父吗?你小时候可还爬到外祖父身上揪过外祖父的胡子啊。”
沈南迦轻笑,“自然是记得的。外孙女祝外祖父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她幼时母亲和外祖父的关系并不好,他为了缓和与母亲的关系,特意是对这几个小辈千万好万般好。
“好,好,快起来。”老裴相笑弯了眼。
谢祈昀见老裴相对沈南迦这般喜爱,心里更是有了几分底气,赶忙去扶妻子,牢牢拽着她的手挽在自己的手臂上。
“皎皎的脸色看着不好啊,可是路途奔波累着了?”开口的人是裴子翀,裴家嫡长子,人如其名,出类拔萃,德才兼备。
谢祈昀先一步开口,“是小婿的错,夫人之前小産不幸伤了身子,接连几月都在用汤药进补,在家将养,今日舟车劳顿累着了夫人。”
他表现的深情,叫沈南迦反胃。
得知沈南迦小産内情的沈西炀更是面色不善地翻着白眼。
“身子如今可好了,外祖父这里有不少上好的千年参,带回去好好补身体。”
谢祈昀丝毫不给任何叫沈南迦回答的机会,抢着接受,“那便多谢外祖父了,小婿回去定当日日亲手熬制汤药,细心照顾南迦。”
“早就听闻平津侯夫妇恩爱,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啊。”开口的是裴越身边的女子,出身没落贵族的舅妈薛氏。
想来她这话也没什麽坏心思,可一旁沈家人的脸色已是一个比一个黑。
“永祎王前来贺寿!”
随着下人的一声传唤,沈南迦猛然回头,正对上梁怀夕的视线。
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温柔,只是在看到谢祈昀拉着沈南迦的手时眯了眯眼,眸光发寒。
谢祈昀还想上前拜见,却只感到背後一寒,梁怀夕直接路过了他,正眼都不曾分到一点。
“学生见过老师,敬祝老师松柏长青,福寿绵长。”
老裴相并不意外,乐呵呵道:“王爷有心了,没想到这麽多年过去还能再见王爷。”
按理来说,梁怀夕并不能算他的学生,二人之间未行过拜师礼,先帝也不曾叫他教导过此人,可这孩子就是一根筋的执拗,常在无人之时前来求学问道。
而他见梁怀夕天赋异禀,便倾囊相授,虽只有短短一年,却也有深厚的师徒情谊。
只是可惜了,在他当年一意孤行离京之前,都曾以为未来的天子会是梁怀夕。
可如今,唉,世事无常啊。
“学生本该年年都去探望老师的,奈何身体不济,实在是出不了远门。还望老师见谅。”
梁怀夕歉意道。可事实即便是他身体无恙,也出不了这京城。
老裴相这麽多年虽在外,但也听了不少传言,他从不相信那些说梁怀夕是白养着的废物的言论。
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对于圣上的一些做法心里跟明镜似的,自然能猜到梁怀夕的处境。
他看向梁怀夕的眼神更多了些惋惜,“如今可好些了?”
梁怀夕笑道:“无碍,不过是离不开汤药罢了。”
他虽然说得风轻云淡,但沈南迦却不相信他这鬼话,距离上次相见分明才过去几月,眼前这人却已经半点都不见当时的精气。
不知是病情恶化还是没有好好吃药的缘故。
“老夫从金陵带了不少的药材,你瞧这不就用上了,多多拿回去些。”
梁怀夕谦虚,“是学生不好,叫老师担心。”
老裴相语重心长道:“你现在重要的是养好身体。”
当今天子无子嗣,若是哪日有个不测,便只有梁怀夕一人能挑起大梁。
虽说他对当今圣上的种种政令都不好评价,但私心里还是希望梁怀夕做皇帝的。
这还哪里是师徒情,快赶上父子情深了吧。谢祈昀在心中腹诽,默默翻了个白眼。
他没来由的不服气,同是赠礼,他要靠妻子得,这位王爷倒是随随便便就得到了,不过是个病秧子而已。
这一眼翻得没叫人瞧见,但他却无意撇见了沈南迦望向上座时蹙着眉担忧的神情。
上座只有两人,老裴相身体康健自然没什麽好担忧的,那只能是……
他赶忙打住了自己荒唐的想法,凑近沈南迦幽幽问道:“你在看什麽?”
沈南迦浑身一颤,立刻垂眸藏起自己不合时宜的担忧,掩盖似的咳了两声。
“没看什麽,只是身体不适。”
她这一咳,倒是叫另一个人担了心,紧攥着椅凳扶手才没让自己冲出去。
谢祈昀忙上手轻拍着她的後背,连忙表现良夫。却没见从某处传来的眼刀快要剜了他的那只手。
“尹南知府前来贺寿。”
一声高呼,沈南迦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冰凉,本就不好的脸色彻底没了血色,眼神空洞洞地望向前方。
一屋子人,因这一句话神色各异,有人惊惧,有人担心,有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