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祈昀随手从桌上抄了本书翻看,不去直视面前人。
“也没什麽大事,母亲身体不好,你是侯府的主母,这段时间还要你多加操劳些。”
沈南迦险些没笑出声,主母?无权无势遭人打压叫人祸害,这算哪门子的主母。
她如实地讲了,“大权都在母亲那里,妾身也就只能在一些小事上打点些,其他的恐怕力不从心啊。”
谢祈昀脸色突然间凝重了几分,沉默了许久开口质问,“你那日对于春眠的出现为何那样平静。”
仿佛是早就知道她会来一般。
“侯爷是怀疑妾身?”沈南迦面不改色,但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直叫谢祈昀背後发凉。
“那日的事确实过于巧合,但妾身可是明明白白为侯府辩驳了。”她擡手,纤长的手指捏着帕子为谢祈昀擦去额头上的薄汗,动作细腻,笑容温和,眼里却没半分深情。
谢祈昀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追问道:“可你为何就偏偏那麽巧的准备了做假证的郎中?”
沈南迦坦然道:“哪里有真的郎中呢,妾身不过是随口一说以解燃眉之急罢了。”
实则不然,她不仅准备了假郎中,甚至那棺材里的尸身都是一具重病而亡的尸体,她说过,吴氏只能是病逝。
“当真?”谢祈昀从她的瞳仁中看不出半分情绪,曾经的沈南迦何曾如此叫人捉摸不透过。
“自然,”沈南迦轻笑,微微用力直接挣开了束缚自己的手。
“侯爷不是也说了,妾身是这侯府的主母,若是遇事便慌慌张张,岂不是丢了侯府的脸?”
她这一句话,明明白白嘲讽了两个人。
然而听的那人并没听出来,哼笑一声继续问。
“那夫人觉得,春眠是怎麽逃出去的?”
沈南迦转身在席前坐下,炉鼎上烧着的水已经沸腾,舀了几勺茶,随後注水击拂,“不都已经查明了吗?柴房漏有狗洞,她挣脱了绳子钻出去的。”
谢祈昀双眸微合,试探道:“绳子是被利器割断的。”
“哦?是吗?”沈南迦垂眸专心在击拂上,一遍出沫,再第二次注水。
谢祈昀没从她平平的语气中探知到什麽,继续道:“在她逃出去之前,母亲有派人来见过她。”
错,应该是谢老夫人亲自来见了她,不过是下人的打扮,对于这些,沈南迦知道的比他清楚得多。
她手下的动作并未停止,甚至专注点茶,有些敷衍道:“侯爷的意思是母亲差人放她出去的。”
“你觉得呢?”谢祈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把问题反问了回去。
茶渐成色,沈南迦丝毫没有任何被影响到,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下一步,“如果四婶的遗书上写的是真,母亲合该也将她灭口,怎会放了她呢?除非……”
她稍作停顿,起身把做好的一盏新茶呈给谢祈昀,再继续道:“除非他们之间有什麽交易,母亲给了她什麽,要她别出现在此,可春眠却在离开之後反悔了,或者被迫反悔,于是最後她还是来了。”
谢祈昀凝视着她良久,心中纠结,确实,这是唯一的解释,他也是这样想的。
母亲矢口否认之时,他有过动摇,也许*是有人刻意联合春眠来陷害,可如果是沈南迦,她又为什麽会当场便澄清呢。
他想了很多,只能有这样的解释了,毕竟他这个母亲,瞒着他的事情可多着呢。
他接过这一盏新茶,一饮而尽,这盏茶咬盏好,成色佳,沈南迦的茶艺也相较以前精进不少。
“四婶的丧仪你办的很好,我相信你,这段时间便暂管府中中馈吧,我自会去同母亲讲明。之後我叫盛子把我的符印给你送去,相当是给你对牌钥匙了。”
沈南迦未露喜色,只是俯身,“妾身定当好好管理府中事宜。”
谢祈昀挥了挥手,有些疲惫道:“你且回去吧。”
在回焕清堂的路上,沈南迦绕道去了一趟长竹园。
这里的两位主子,一个流放一个身故,下人卖的卖,换的换,已然是一处空园子了,除了那满园的翠竹,不剩什麽其他的东西。
她随手把自己的手帕丢进了湖里,那是方才给谢祈昀擦过汗的,在手中多拿一刻她都觉得恶心。
紧接着又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白色的布巾,里面包着什麽东西,打开来,是一小块碎瓷片,上面还沾着斑驳的血迹,已经干涸。
将那碎瓷片原封不动再次包好,她叫云栈在竹林下寻了个地方,把东西埋了进去。
没人会知道,其实春眠真的是自己逃出去的。
那晚见过谢老夫人後,她便用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块碎瓷片割断了绳子逃了出去。
沈南迦所做的,也只不过是把她逃离侯府的路途变得简单了些。
她知道春眠一定会在丧礼上出现,便将丧仪置办的足够重视,让更多的人知晓。
她也知道无论春眠说什麽做什麽,对宋清澜,对谢祈昀其实影响都没多大,所以她未加阻拦,甚至做了准备,率先站出来澄清。
因为她知道,谣言这种东西,越是费力澄清,才越是有人信。
怀疑的种子一旦萌发,便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疯长,而沈南迦真正想做的,是想要这股力量厚积薄发。
至于这块碎瓷片,以後还会有它的作用的。
埋好了东西,沈南迦展颜笑道,“告诉木青,是时候把礼物送过去了。”
这不过是序幕,好戏还没登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