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算是懂了点这皇家的手段,要是想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扯上个为皇上太后尽孝的大旗,往往反而得个美名,反之哪怕是按规矩行事,只要没讨宫里的天下之主高兴,对也是错,再规矩也是不懂事。
赵祈那性子也不知怎么来的,偏偏什么事总讲究个清清楚楚,皇上又怎么好用他,明明只想让他办一,他偏偏把十都查出来。
吴县地势高,寿安泉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穿过山坡再往前走,便能看到一条宽阔的河流。
赵祈早便接到了府里的消息,先是气她不顾自己的身子,仗着如今府里无人管得住她,竟然从京都到了沛州,随后又是忍不住担心,难道栖栖是在哪里受了委屈,不然依她的性子,宁愿天天在小榻上看话本子,何必吃这个苦。
元德瞅了瞅河对面,孟侧妃不会真的来了吧,她又进不来百吉县,离那么宽一条河恐怕连殿下脸都瞧不清,也不知图个什么好。
忽然对面岸边有红盖青幨,赤色辐辏的马车出现,车帘掀开,有穿晴山蓝广袖的身影被婢女扶下来,赵祈下意识上前一步,唬得元德连忙跟紧,一手能抓住才放心些。
河水隔了两岸,眼神再好也看不见彼此的神情,但两个人看身形似乎都没有好好用膳。
只此一眼,便抵过千山万水,纷沓家书。
直到与赵祈相望于此,孟初似乎才从某种梦魇中惊醒。
她抚上自己的小腹,这个一直被若有若无的忽视,总是怀疑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孩子,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第57章成人的五官硬挤在了孩子的脸上是哪些……
虽说疫病未出百吉县,自之前地龙翻身后也没见余震,但孟初还是怡兰等人的劝说下没能多待,走时留了信给赵祈,她舅舅算算日子也该到百吉县了,若是能遇见,劝他之后回京都一趟。
见她没执意要留,朱嬷嬷这才放下心,她可是领了杜贤妃的懿旨,千万要保全孟侧妃和这一胎。
就在孟初一行乘车舆换水路时,刚到码头将要上船,突然听见有人轻唤一声。
“夫人,你我离上次一别,已有一年之久,您可还安好?”
码头上日头足,说话之人又背着光,她回首一看,对方面纱遮掩,更看不清模样,脚下便稍有迟疑。
朱嬷嬷年轻时见识多,立马就想到是不是讹诈,惯常的套路,专找一些穿着富贵的,仗着“贵人多忘事”,扯些有的没的,再攀攀亲说点难处,大庭广众之下,只要不缺银子,就懒得纠缠,随手给些打发了。
不等她唱白脸将人唬走,便听旁边怡兰犹豫着说:“你是驿站那位姑娘?”
怜音还是如初见那般戴着面纱,但衣赏看上去讲究许多,袖口的花虫绣图得是有品阶的侯爵府女眷才能用的。
见她们停步,怜音便上前靠近几分,谁也看不到面纱下她脸色煞白,那张并不似常人的面容中,瞳孔更是大的诡异。
孟初这才把人认出来,是那掠拐女子夫妇的女儿,当时要了新的籍贯,说是想去做道姑,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反而这身打扮孤零零出现在这码头上。
周围嘈杂,人群中已经有人向她们投来打量的目光。
她难以启齿,“不知夫人能否带我一程,只要出了此地便可。”
朱嬷嬷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虽说不知道这姑娘跟侧妃是什么缘分,但只看她左右无人跟着,便知道事有蹊跷,何况莫名出现,说不定便是心怀不轨。
顾及怜音报信的情义,哪怕当时赵祈已有后手,但孟初还是领她的情,便同意下来。
怡兰心思多些,没让她再靠近,反而是状似照顾般扶着她,真要是有坏心,身上藏了些什么,也害不着上船后有侍卫守着舱房的主子。
直到船拨开河水,泛起波纹,船舱里的怜音才腿一软跪坐在地,她揭开面纱,头向旁边微侧,怕容貌让旁人受惊。
孟初坐在上首,手里还捧着安胎茶,一见她容貌,脑中突然闪过前世看过的各种灵异恐怖电影——竟然真的有人面色僵白,只见一双黑黢黢看不到眼白的眼睛,唇色倒是红,若是只如此或许还有几分艳异,但偏偏脸颊稚气。
像成人的五官硬挤在了孩子的脸上。
朱嬷嬷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老天爷,这是招了个什么东西上船来了。
怡兰退一步护住孟初,背后一阵冷汗,这怜音当然不算丑陋,却看着实在瘆人。
倒是孟初除了开始有些惊讶,之后也没当一回事,长相异于常人的病症多着,反而担心她们失态会惹到怜音伤心,“姑娘快起来坐吧。”
怜音低垂着头,先把面纱戴好,坐在门口处的木椅上,声音轻的像一阵风,“多谢夫人愿意带我,不敢隐瞒,我如今是安远侯府世子的妾室。”
朱嬷嬷勉强回神,安远侯世子妃有孕时她还接过差,当时见过世子也没觉得他癖好古怪。
王禄来对自己这位师父的为人,那也叫摸透个七八分了,元德把殿下身边的太监防得是滴水不漏,但平常对他们除了说话难听些,倒是没受过他什么磋磨。
今日却见到元德脸色严肃,面皮绷紧,说话时肉都见不到抖了。
“把这东西交给那什么王毛,你亲自盯着他打开看了再回来禀告。”
王禄来心思急转,什么王毛,说的应该是刚运辎车来的王贸,若是平常还能试探问个两句,这会儿是一句话不敢说,接过那得双手抱着的小箱子便出了县衙,王贸他们正在县外空旷之地扎营,王禄来没出去,只是将东西放在梐枑前。
营地有人看到立刻便禀告了王贸,后者膀大腰圆,曾是军户出身,担有战功,若不是脾气不好树敌太多,怎么也轮不到他到沛州来运送药材。
王贸对这些太监最没个好眼色,哪怕瞧着王禄来没走,有事要吩咐,还是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脚踢了踢箱子,“这里面又是何物?”
王禄来原本还是打算说几句“本家”熟络一下,没想到王贸眼睛都没往他这看,似乎是不愿看什么脏东西似的,顿时心中恶意难平,“王校尉,此乃殿下所赐,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贸再如何桀骜,又哪里敢对郡王所赐之物不敬,他又不是嫌脑袋重了要分家,冷汗挂在鬓角,朝县衙方向单膝下跪,“末将不知乃殿下所赐,罪该万死。”
“哦,既然如此,王校尉又该如何?”
他低头怒目,终究还是一咬牙,双膝跪地,头磕了个结实:“末将谢殿下赏。”
“快开箱子看看吧,咱家还等着回去伺候殿下。”王禄来等着有好戏,从他师父那说辞便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他不着痕迹的探着头,看向梐枑那边,没想到只一眼便吓得腿抖。
他师父果然没按好心,一点口风不露,里面竟然是一个裹了石灰的人头,晦气死了!他刚刚还抱了一路!
王贸战场上见过的残肢断臂多了,哪怕心中一震,面上还稳得住,又不想在太监面前失态,干脆上手抓住那人头翻过脸一看,等认出是谁,突然四肢瘫软没了力气,人头咚的一声掉回箱子中。
这正是半月前运送辎车到百吉县,修整离开后,还与他在路上碰过面的黄校尉。
“这药材都是从南边调来的,路上遇到雨水发了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又不是不能用,善郡王还能因这个责罚你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