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下人匆匆行礼:“二公子。”
男人穿过人群,问:“怎么回事。”
候着的随从低声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然后看了眼让场面僵持的谢怀珠。
“今流你来的正是时候。”
裴夫人招了招手,脸上带点讥讽地看着谢怀珠,她道:“这位谢姑娘刚刚说要报官,正好,没有谁比你这个刑部侍郎更合适的了。”
她声音很低,只有周边几个人能听见,包括谢怀珠:“错了就错了,诬陷几个孩子算什么事?我看你大哥真是糊涂了,什么人都往家里带。”
谢怀珠面上不见什么情章,在金灿灿的日光下静静的看向裴玄章。
她浑身湿透,形容狼狈,只有目光执拗。
谢怀珠克制住自己大胆的想法,闷声道:“没什么,就是阿爹回来以后,阿娘就催着我走,难免不大高兴。”
裴玄章知道谢儇与崔氏大概误会了些什么,却并不挑明:“韫娘,谢大人与夫人也是久别重逢。”
谢怀珠不解:“所以呢,他们不想我多尽尽孝么?”
裴玄章忍住了到唇边的笑意,尽可能严肃平淡道:“小别胜新婚。”
他怜爱道:“泰山的居所不算大,有些什么动静,万一叫你听见呢?”
谢怀珠呆住,她怎么会把父母往这方面想,但没有这个事情,父母也不可能生下她来,一时无法接受,怔怔侧过身去,沉默不语。
裴玄章注视着她,她气鼓鼓的时候当真可爱可怜。
然而要是不开口说话就更好了。
“已经离了谢府,世子就不必再学郎君的模样这般唤我了。”
谢怀珠鼓起勇气道:“我想了想,纵然夫君惹我伤心,可他现在在最艰难的时候,我想回府之后收拾行囊,去庄子上长住一段时间。”
第四十五章
谢怀珠有些不安,暗自攥紧了手:“是,这些日子有劳世子了。”
她第一回笃定地以为他们兄弟暗换,二郎就摔断了腿,这一回她的想法更为异想天开,苍天会降下神迹,她的丈夫一夜康复,重新站起吗?
他轻轻一笑,却令她打了个冷颤:“二郎是你的丈夫,你要爱护他,这有什么不对。”
她要说的是,在他与二郎之间,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哪怕他已经表露过爱慕,她还是更想与他的弟弟长相厮守,哪怕这个二郎要将她让与旁人,已经残疾,她还是爱他,宁愿守着二郎过一生。
“不过母亲的意思,徐女官不止为你一人授课,学堂会有其他女郎与你同伴,等出了正月,就该开课。”
他似是真心为她考虑,劝导道:“徐女官年岁大了,又多经离乱,或许只能教些插花、品茗、点茶、制香的雅事,但日后内宅交际,少不了与她们以此玩乐,多学些也是好事。”
他语速不快,不卑不亢,只有藏在袖中的手捏得骨节隐隐作响。
这话意在警告燕文显,裴家和西河王府井水不犯河水,燕文显最好别来招惹,否则都察院纠缠起来,就算陛下不惩戒,也够燕文显喝一壶的。
燕文显闻言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即便起身要教训他。这病秧子拿都察院院使之职吓唬谁呢?
“世子,你们不如先去吧。”裴玄章注视着裴玄朗含笑道:“今日扫兴,改日我再设宴赔罪。”
他开了口,燕文显怎会不应?狠狠瞪了裴玄朗一眼,便带着余下几人和乐伎一起去了。
裴玄章端起面前翠鸟衔花的玉酒盅抿了一口,抬眼看裴玄朗:“表哥说什么关系到人命的大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手仍然搭在那女子肩上,面上含着笑意,眼神有几分玩味。
“表弟,你那样顶天立地之人怎会堕落至此?”裴玄朗站直了身子望着他一脸痛心。
谢怀珠往前走了一步,站在裴玄朗身侧,和他一起面对裴玄章。
裴玄章扫了她一眼,搁下酒盅,他不笑时微扬的眼角便似有冷峻之意,不紧不慢道:“我如何就不必你过问了。”
“好。”裴玄朗定了定神,端正了神色:“那我就直说了。我和你表嫂既然找到你面前来,你心中应当有数,也无需再遮掩了。”
“遮掩什么?”裴玄章一手托腮笑起来:“表哥的话叫我好不奇怪。”
“我两个妹妹,是不是被你毒杀了?”谢怀珠忍不住问了出来。
衣袖里,她死死掐着自己手心。
裴玄章目露诧异,长眉微挑:“表嫂何出此言?”
他说着提起象牙箸夹起一片鲜炙羊肉放入口中,抿唇细细咀嚼,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对羊肉的味道甚是满意。
“我是对不起你,你怎么报复我我都认了。”谢怀珠实在看不得他如此风轻云淡,毫无愧疚之意:“我两个妹妹何其无辜?你为何要毒杀她们?”
掌心传来刺痛,似乎是被她自己掐破了。她两个鲜活的妹妹啊,明明前些日子还都乖巧地叫她不用担心,裴玄章怎么样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裴玄章咽下口中的食物,由着身旁的女子取了香帕给他擦了擦,才似笑非笑地看谢怀珠:“嫂嫂何以如此肯定是我杀了你两个妹妹?”
“表弟。”裴玄朗一脸沉痛:“你别装了,我都已经派人查清楚了。”
事到如今,裴玄章想补救只怕是没可能了。
裴玄章闻言笑起来:“这么说,表哥是暗地里一直派人在查我吗?我还以为表哥是什么正人君子呢。这么一看,你也不像表面上这样温润如玉啊,可能还不如我。”
他拖长了语调,瞥了谢怀珠一眼,似在嘲笑谢怀珠眼光真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