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小云定的?请求,那就没办法了,当然可以。”极夜耸了耸肩,一副无奈的?样子?。让人不禁想问——刚才纪云定让你回去一趟怎么不答应。
不过纪云定只是滤过了其他?没用?的?话?,听到“可以”两?个字的?时候,她?就走过去将那个幽怨女人的?画像搬了过来,随手捏着赵文进的后脖颈将他按到了地上?。
“给?我看。”
然而,赵文进一边被强逼着看这幅画,一边大声说着赞美的?话?语。即便将他?的?嘴堵上?,估计他也会在心里不断夸赞,加深自己的?侵蚀。
算了。
纪云定摇了摇头,松了手。
“不杀了他?吗?这家伙说不定会给?你们添麻烦呢。一了百了,还能帮他?解脱,多好?啊。”一旁的?极夜恶劣地拱火道,“真是过分啊小云定,只?是怕弄脏自己的?手吗?”
“带路。”
纪云定懒得接茬。她?已经完全明白?了,极夜这种人就是越搭理他?越来劲。
在安乐冢内——一个崇尚死亡和解脱,并且用?这种理论侵蚀调查员的?怪谈内——做出用?“死”来帮别人解脱的?事?情,她?上?赶着给?人递破绽吗?
“遵命——”
极夜拖长了语调,乖乖继续向下一个房间走去。
通往另一展厅门口的?一副画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是一对夫妇正抱着一个婴儿嚎哭,旁边的?桌上?摆满了瓶罐汤水各种药剂。婴儿还睁着眼睛,死死盯着画面?之外,但半个身子?都扭曲地不成样子?,显然处于极大的?痛苦中。
画面?特意用?了极其夸张的?画法,并极尽所能添加了些令人不快的?元素——例如肉乎乎的?蠕虫和各种污物,光是看一眼就让人本能地想要呕吐。
与讴歌死亡相?对应,从这里过去,显然是要贬低生命了。
“生命是苦痛的?根源,没有不承载任何?痛苦的?生命。”极夜摇了摇头,怜悯地叹了口气,“挣扎于苦痛之中,有什么意义呢?”
纪云定完全没有听极夜说了什么,只?是照常跟着到处看看。突然,纪云定注意到了角落的?一口枯井。
不是因为它有什么特别的?,它和这里的?其他?作品一样丑陋不堪。
有一个人死死扒着井的?边沿,竭力向上?爬着。这具尸体在摆放的?时候,作者显然极尽所能将其丑态展现了出来。
这人的?脸因为用?力而做出了扭曲的?表情,整张脸狰狞地皱在了一起,手背的?青筋刻意被突出,如同怪物一般。
然而,在纪云定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个人这样努力地逃离,这样蓬勃的?生命力尽数被关押在了被丑化的?扭曲姿态中。她?不甘心死在这里,她?想要活,她?想要未来。
与刚进?门时观赏的?那副轻若鸿毛的?作品相?比,这个作品真实地让纪云定感受到了某种厚重的?震撼。
祥和的?死亡展厅中,美丽的?尸体再栩栩如生,在纪云定看来也终究败给?了这个丑陋的?作品——因为她?看起来才像真正活着,真正活过。
和真实的?生命比起来,宁静的?死亡显得如此空洞而虚假。
“我知道了。”纪云定低声自语了一句,随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想做的?事?情,我的?愿望。
三?年前的?那个晚上?,黎风清为纪云定打架之后,将她?凝视着纪云定眼睛时产生的?最大疑问问出了口。
你都不会不甘心吗?
纪云定记得自己当时摇了摇头。不是否定,而是不知道。
她?不知道为什么要不甘心的?,不知道该为了什么而不甘心——“未来”这个词之于她?如同镜花水月一般虚幻而不可及,当时她?只?是想逃离。
她?被困了太久太久,久到她?的?执念,她?的?愿望,无一不是跟逃离有关,但只?要她?所有的?愿景都和过去的?“家”纠缠着,她?就永远被困在那里,迈不出任何?一步。
或许她?本能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才在对逃离的?渴望中产生了对五险一金的?荒诞执着——她?想要的?是自己的?未来,但她?不知道未来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连想象都无从想起,便将其具象化为了物质层面?的?未来。
而现在,她?终于明白?自己当时那种异样的?感情是什么了。
阿清,我不甘心。
纪云定在心中默默回应了三?年前的?询问,仿佛被丢入古井的?石子?终于落了地,触及到了井底。
现在纪云定虽然还没有关于未来的?具体构想,但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她?会找到的?,总有一天,全都会是她?的?。
这个世界上?一切她?想要的?,她?都可以伸出手去摘。就算最终摘不到,她?也终于能够伸出手了。
而极夜看到纪云定眼中突然绽放出的?神采,终于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