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安在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慌乱地捂住嘴,用的力气太大,手拍到嘴巴时发出短促的“啪”。他鬼鬼祟祟地凑近江羡年,压低声音问道:“闻人家没发现吧?”
江羡年哭笑不得:“他很安全,你不要担心。”
“那就好,”今安在坐了回去,“我们赶紧离开闻人家吧。江兄毕竟是妖,被人撞见就不好了。”
江羡年问道:“你不怕他吗?”
今安在回道:“江兄虽然性子冷漠,但人,妖不坏,他隐瞒妖身肯定有苦衷。”
他打怵江寒栖是真,把他当朋友也是真,不愿把他想得太坏。再说一个会把掉到地上的雏鸟送回鸟巢的少年再坏能坏到哪里去呢?
江羡年接话道:“他的苦衷是我爹爹。”
今安在听完江寒栖进江家的前因后果,沉默不语。
江羡年低头翻弄布条,打个结,再解开,来来回回好几次。她心里充满了不安,今安在会怎么看她?他会因此对她心生嫌隙吗?
“难受的话就哭出来吧,不要憋眼泪。”
手上没收住劲,布条被紧紧地杀成结,江羡年难以置信地看向今安在,他笑了笑,温柔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不会有人看到你掉眼泪的。”
江羡年深吸一口气,问道:“发生了这种事,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今安在回道:“错的人不是你,你也是受害者。”
今安在觉得江羡年是这段恩怨里最无助的人。江善林作恶,江寒栖受害,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成为谎言的受益者。恶因非她所种,恶果却要进她的嘴。那一腔委屈又该对谁说?
攥紧布条的手骤然放松,江羡年轻声道:“谢谢你,今安在。”
江羡年向今安在隐瞒了以死谢罪的打算,很快终止了话题。今安在和洛雪烟一样,都是局外人,不必要蹚进江家的浑水,两头为难。
今安在饥肠辘辘,江羡年要来饭菜和两副碗筷,陪他一起吃饭。
今安在饿狠了,端着饭碗大口大口吃,愣是把家常菜吃出了享用饕餮盛宴的感觉。江羡年本来没心情吃,见他吃这么香,逐渐有了食欲。她学他端着碗往嘴里扒白米饭,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嚼嚼嚼,一转眼对上了愕然的目光。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咀嚼,又默默把头转到一边细嚼慢咽,嘴角都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过了会儿,话题偏到森林里发生的事。
今安在联想到另一件事,说道:“你父亲的死……”
“肯定和单进脱不了干系,”江羡年顿了下,想起自己在金铎国还同情过疑似杀父凶手的人,自嘲地笑了声,“我那时候好傻,真以为他父亲葬身蛇腹。”
“谁会怀疑一个半大的孩子呢?你别太苛责当时的自己了,”今安在思索片刻,放下筷子,“我上次看到尸身就在想单进的本体。他能自由变换外观,很可能属于狐妖一系。形貌昳丽,说明道行不浅,但他的妖气却极其寡淡,完全不像大妖。”
江羡年猜测道:“会不会是有意隐藏?”
今安在摇头,分析道:“妖物隐藏妖气无非不想被人发现,但单进在我们面前有什么可藏的?而且隐藏妖气会影响妖力的使用,江兄那时失控,追出去好远,他为了保命势必会全力反击,但我没感觉到妖气有波动。”
江羡年想了会儿,推测道:“会不会是夺舍妖?就像贾二和腾土。”
腾土吃下碎片后舍弃了人身,官府后来确认了那具尸体的身份,他们这才知道腾土用夺舍人类的方法来隐藏妖气。
今安在认同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有,我交手时发现他会御风。”
“御风……”江羡年想到一个极其离谱的可能,不确定地扬起尾调,“云狐?”
“我能想到的也是云狐,”今安在点了点太阳穴,苦恼地皱起眉,“但云狐在八族十三单之列,真的会夺舍人类吗?”
六族十三单在妖界地位尊贵,还是老妖王的拥护者。倘若单进本体真是云狐,他为何要放弃妖界身份来到人界协助妖王复活呢?他也没听说过云狐一族背叛的事。
讨论陷入僵局,两人吃完剩下的饭,今安在想去探望下江寒栖,得知他已经睡下了。
第219章211。紫目纹洛雪烟今晚要在卧……
洛雪烟今晚要在卧榻上睡觉。
没办法,江寒栖晚上莲心针发作过一次,相当严重,头发甚至变银了一瞬。她当时在心里捏了把汗,一边祈祷不要泄露妖气一边哼鲛歌安抚,花了很长时间才把他弄睡着。她担心莲心针半夜会发作,于是从隔壁屋子抱来枕头和厚被子。
洛雪烟躺到卧榻上,被冻到有些发硬的被子扎得哆嗦了一下,蜷了下身子,疲惫地闭上眼,脑子里突然闪过幻境中的几个片段。她不自觉地摸上脖子,抚过伤疤的走向,手指陷入锁骨的凹陷处,顿时睡意全无。
江羡年说过画怖的能力:挖出最深处的恐惧,制造多重幻境。
洛雪烟能理解第一重幻境,她死于报复社会的激情行凶,畏惧车祸很正常,但后面那些幻境是怎么回事?因为她怕死所以让她经历千奇百怪的死法?她求生欲也没强到那种地步吧……
还有一点很奇怪。
死了十几次后,她对死亡的恐惧逐渐降低,临死前总是在复盘哪一步走错了。她后来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某个不知名的东西。那东西没有实体,好像只是一份抽象的执念。
执念。
回家的执念?
可鬼差一开始就说了不能回家,她很早之前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即使有一点点不甘心,那点不甘也被素绝的断言摧毁了,幻境中的她到底在执着什么?还有疑似原住民的哥哥是怎么回事?她在这个世界也有哥哥?那原身为何没有关于家人的记忆?
洛雪烟细思极恐,使劲把裹了下被子,突然听到床那边有声音。她凝神分辨了一下,感觉那个声音像是受寒后的哈气声,屋内寂静,那一声声仿佛有了重量,掷到心底。她披着被子走过去,发现江寒栖在被子里发抖。她随即看了眼眉心莲,不是莲心针发作。
洛雪烟推江寒栖的肩膀,喊道:“观南,醒醒。”
江寒栖牙关战战,一直往被子里缩。
洛雪烟摸江寒栖的额头,不确定他有没有发烧,握住手感受了一下,觉得他体温偏低。她刚把自己的被子加到他身上,他忽然醒了,眼睛睁得很大,仿佛承受不住眼前所见带来的冲击,即将掉出眼眶。
洛雪烟关切道:“怎么了怎么了?”
血眸缓慢转动,定在着急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