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提了口气,微笑着压了下去,垂在两侧的手各送了一个暗戳戳的中指给面具男。
方净善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少女。
她虽站在低处,但背挺得很直,下巴微微昂起,带血的嘴角往下撇着,平白生出些可笑的傲气。
他问:“你的真名是什么?”
少女张口就来:“叶晔。”
方净善默念了一遍,了然少女又在耍他,又问了一遍。
她不服气道:“就是这个,不信算了。”
方净善看到少女晃了下,很快站稳了。他开口道:“回去吧,明天上午不用过来,中午记得过来吃饭。”
怕少女不来,他提醒道:“不来就去地牢陪你朋友吧。”
洛雪烟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病痛放过了羸弱的身子,肢体一下变得很轻,肌肤感到一种晒过太阳的暖意,软融融的。
一冬未见的阿春在紫藤花下荡秋千。
她上身穿着赤缇色的褙子,下面配了条青白色的八破裙,头发全都盘了上去,露出一截粉白色的颈子。
秋千飞到半空时,八破裙的裙摆悉数张开,像是半开的花骨朵迎着风,风钻进花苞里,使它迅速膨开;秋千落下时,花苞又瘪了下去,这时又像一张饿扁的肚皮。
紫藤花前面就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夜空,莹澈的天幕上嵌着小而闪的星,那些星绕着圆月旋转,像是一群围着篝火的人。
天幕之下沉着无数盏明灯,闹哄哄地聚在一起,亮闪闪的一片。
谢知微喊她:“阿春。”
阿春用脚刹住了秋千,回头看他。
她的脸带着一点幼态,杏眼,圆鼓鼓的腮帮子,圆而翘的鼻尖,饱满的唇瓣,就连下巴尖也是圆润的。
她见到他,眼睛霎时间亮了起来,一对梨涡大方地分享着主人的欣喜。
“谢郎!”
阿春跳下秋千,抱着他的脸啄了一口,痴痴地笑。
谢知微的面皮薄,兜不住笑,一笑,十颗白牙露了出来,眼睛挤在了一起。
和阿春相处的每一刻,他的快乐都是发自内心的。
阿春邀请道:“要不要荡秋千?”
谢知微大声地回应道:“要!”
于是两个人爬上了秋千架。
谢知微没荡过秋千,上得有些狼狈,感觉怎么安放身子都不对劲。他抓着绳子,僵硬得如同坐在身下的秋千板。
阿春比他放松多了,随便往上一坐,要多肆意有多肆意。她看着爱人笨手笨脚地调整好位置,笑道:“我要荡喽。”
阿春两只脚往地上一蹬,秋千开始摇荡。她嫌不够高,第二次蹬地的时候用了十足的力气。
紫藤花在飘落,秋千在起飞。
谢知微渐渐习惯了失重,加入了蹬地助力的队伍。
秋千之下,是迷乱的万家灯火;秋千之上,是熠熠的天边寒月。
谢知微吹着晚风,牵着阿春的手,感觉两人像一对比翼鸟,任天高,任低厚,翅膀一展,来去自由。
再也没有事情能困住他了。
轻盈的魂儿脱下躯壳,缓缓上升,摘到了星星,摸到了月亮。
谢知微笑醒了。
睁眼的瞬间,沉香灌进鼻子里,秋千上的灵魂重重摔了下来,坠入沉重的病体里。
梦醒了。
没有阿春,没有秋千,没有紫藤花,床上躺着一个失去自由的病人。
失落之后,谢知微跳下床,鞋也顾不上穿,走到书桌前,吩咐道:“彩蝶,给我研磨。”
彩蝶提着他的鞋匆匆过去,嘱咐道:“少爷,地上凉,您把鞋穿上。”
谢知微随意套上鞋,把堆在桌上的书翻了又翻,着急道:“彩蝶,你有没有看到我平日记东西的本子?”
“没有。”彩蝶嘴上回得快,眼里却闪过心虚。
谢知微描述道:“那本子外面是蓝色的皮,巴掌大小,里面还夹了些画。”
阿春走后,他搞来一个本子,用来记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与她有关的梦境。
他精神好的时候会坐在桌前画画记忆中的姑娘,画好了就夹到本子里,于是本子变得越来越厚。
彩蝶若无其事地磨墨:“没看见。”
找了会儿,谢知微发现经常翻看的几本志怪经传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