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雪烟皮笑肉不笑地回道:“根据您牙缝上的菜叶判断出来的。”
方净善还真下意识地舔了下牙缝,忽然想起自己脸上戴着面具,嘴都没露出来,她怎么可能看到牙缝。
他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沉了脸,半晌没说话,再看蹲在地上的少女,觉得她像杂草一样,直挺挺地矗在那儿,无用又碍眼。
不过,就是坚韧的生命才有意思。被压折的杂草不会倒下,淋到雨露又会立马挺立起来,它的生命力是无穷无尽的。
他喜欢玩弄杂草一样的人。
午后,洛雪烟彻底摆烂,坐在地上机械地除草,忽然听到面具男叫她。有个托着餐盘的人站在他身后,上面只有一只碗。
方净善和善道:“今天先到这里吧。我让厨房给你熬了白粥,你在我这里吃完再回去吧。”
洛雪烟不确定道:“你是说我接下来可以不用干活了?”
方净善点了点头。
“算数吗?”
“算数。”
洛雪烟收拾好东西,雀跃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
方净善又道:“屋内有洗手的地方。”
洛雪烟说道:“不用,我快饿晕了,现在就想吃粥。”
她走到端托盘的人面前,用眼神询问方净善的意见。
方净善肯定道:“当然可以。”
洛雪烟端起白粥,搅了搅,嘴挨到碗沿,仰起头——
眸子狡黠地一挑,对上期待的目光。
洛雪烟放下碗,恋恋不舍地看了眼白粥,说道:“比起我,我觉得有东西更需要这碗粥。”
方净善顺着问下去:“什么?”
洛雪烟走到花丛前,将碗倒扣过来,用勺子刮了刮内壁:“您院子里的花该施肥了,我愿忍痛让出这碗宝贵的白粥。”
方净善还没说什么,她抢先邀功道:“公子不必谢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方净善沉默了许久,突然爆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姑娘真是有心了。”
“那是,”洛雪烟自信回道,脸上透出骄傲,把碗放回到托盘上,“我回房休息了,公子不用送了,回见。”
说完,洛雪烟拿上工具,脚底抹油一般地溜了。
开玩笑,她可是曾经被江寒栖整过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还看不穿他那点小把戏。
她从头到尾没跟面具男提过过敏的事,他却用白粥献殷勤,里面肯定放了东西。
方净善屏退了下人,望着一片狼藉的花丛,白粥盖在土上,像是恶心的呕吐物。
那是他特地吩咐厨房在里面放了块除过膻味的羊肉熬出的粥,单凭味道是闻不出来的。
方净善捏着下巴反思方才的对话,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他处处给她挖坑,她却像一只弹跳力极强的兔子一样,掉到坑底,腿一蹬,飞出来,还不忘还一记飞踢,一点便宜也没让他捞到。
有趣。
方净善不由得更好奇少女到天水山庄的目的了。
他想给兔子设下陷阱。
方净善绕着花圃踱步,想看她这么长时间除了多少草,没想到在竹林前看到两个用杂草堆出的神秘符号,一个长得像扭曲的蛇,一个长得像竖着劈掉一半的葫芦。
两个符号下面是一个箭头,指着竹林,也就是他卧房的方向。
他皱眉看了半天,始终对不上号。
铜镜中映着一张刻薄的脸。
细看之下,眼角细纹横生,两道笑纹刻在鼻翼两边,眼皮略显耷拉,凌厉的剑眉为步入衰老的脸庞添了点精气神,眉目之间含着一丝阴郁,唇瓣薄得像是用刀过一般,锋利得很。
庄夫人严肃地端详着镜中的脸。
她老了许多,时间远比她想象的残酷。
年纪增长,她的精力也下降了不少。之前早起连轴转还能熬大夜,现在离了午间的小憩不能活。
替她梳头的婢女忽然开口道:“夫人,有根白头发。”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掷到庄夫人头上,没有砸出血窟窿,只是留下了一个红印。她平静道:“拔了吧。”
说完,隐秘的紧张在内心迅速膨胀。
明明不在乎,但庄夫人的目光还是聚到了婢女手上。
她感觉头皮的某个地方一空,像是开了个微小的口子,焦虑扒着白发的根部从那里溜走了,心顷刻变得空荡荡的。
庄夫人向后伸出手:“给我。”
她接过白发,揪着一端,另一只手顺着发根捋到根部,看了看头发的长度,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