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救命”
千咒将呼救打回了肚子里。
阁人还没咳完,江寒栖又提膝往他腹部一顶,然后突然松开手,长腿一踹,将人踹飞出去。
阁人撞上架子,感觉内脏似是踹爆一般,腹腔没不疼的地方,连呕两口血,竹简掉了下来,噼里啪啦地一顿砸,他蜷身抱头,疼得冷汗直冒。
余光隐隐约约糊着一个人影,阁人哆嗦着睁眼,看到化身恶鬼修罗的少年径直向他走来,眉间莲红到宛若用鲜血新描过一般,银色长棍上的咒文疯了一样地旋转。
白脸,红唇,眉间血莲开。
这不是来自阴间的索命鬼差又是什么?
阁人吓破了胆,不敢和江寒栖对上视线,挣扎着想逃跑。
阿一察觉到强到不容忽视的杀气,闪身到江寒栖身旁,抓住了他的肩膀,问道:“喂,你不会真想杀了他吧?”
撇开除妖师的身份,江寒栖只是个人类,法之外,人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江寒栖回过头,阿一在那双凤眸里看到一闪而过的血红,怔了怔,突然被他一把推开,只听见“铛”的一声,蝴蝶镖钉入梁木中,没入两寸有余。
江寒栖转头看向六神无主的阁人,怒喝:“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阿一听到压抑的喘息声,同时感到江寒栖冷静了下来。他顺着一名除妖师的拳头来了个过肩摔。
江寒栖用脚尖挑起长凳,他默契地把除妖师往凳子下一甩,凳子翻转一圈落地,恰好制住了他的四肢。
江寒栖一条腿踩在凳子上,问他:“上楼还是逃跑?”
阿一看了看顶楼,回道:“赌一把,掩护我。”
话音刚落,江寒栖将凳子连带那名除妖师踹了出去,自己也跟着冲了出去,给阿一辟出一条上楼的路。
阿一一蹬地面,游龙似地溜过不近人情的劈砍,在台阶上如履平地,轻盈到像是会飞。
阿一在跑,影鬼也在跑,它叫来护卫,慌忙窜入顶楼最深处的房间。
江寒栖顾忌无生的妖性,不敢召唤缚魂索,硬着头皮拿千咒硬抗除妖师,只防不攻。他已经对阁人起了杀心,如果全力进攻,只怕会弄出人命。
而和他对战的除妖师却恰恰相反。
楼下的除妖师看到阿一的身手愈发相信江寒栖沦落到与妖为伍的地步,下手慢慢也没了轻重,照着要害就捅,一点也不害怕弄出人命。
追杀令为大,江家追不了他们的责。
其中有些对江寒栖怀有憧憬之心,在打斗中逐渐化仰慕为仇恨,视江寒栖为妖物。崇拜的天才和妖为伍,多么令人不齿!
他们将嫉妒灌注在一招一式间,每化掉江寒栖的招数都禁不住笑出来,心想所谓的天之骄子也不过如此。
渐渐地,永无止境的打斗幻化成了噩梦中的场景。
灯架上的灯具变成了破旧的灯笼,各式各样的武器变成了农具,五颜六色的衣物变成了朴实无华的粗布麻衣。
江寒栖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使劲甩了甩头,下意识道:“不要杀我,我没想杀你们。”
声音有些抖。
“江大公子和妖物为伍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有今天啊?”
“堂堂除妖师还和妖物搅在一起,天理难容!”
“我们是替天行道!管你是江家、白家还是闻人家,与恶妖为伴就失去做除妖师的资格了!”
江寒栖一个愣神,看到手拿农具聚在一起村民,其中一个指着他的鼻子骂:“妖!”
一个声音冒出来,其他的声音也如骤雨般掷到了他身上,砸得他抬不起头。
是妖就该死!
不,不要杀死我,杀死我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该死!
求求你们饶了我,让我走吧,不要杀死我。
该死!
让我离开吧,求求你们了。
该死!
我不害人的,放我走吧。
该死!
我不会再来村子了,求你们放过我。
镰刀进去时是白的,出来时沾着湿漉漉的红。
锄头举得很高很高,直到背过了身,然后手腕一使劲,笨拙的农具成了伤人的利器。
砍柴的斧头有些钝,划开皮,穿过肉,砍到了坚硬的骨头上,震得手臂发麻。
耙犁有十一个齿,像是一字排开的十一个犬齿,咬在肋骨上。
那些农具没入皮肉,将绝望注入体内。
于是血色绝望,雪色绝望,月色也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