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头望月,原本悬挂月亮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银点,由远及近,破雪而来,直接射穿了他的心脏。
不要!
洛雪烟心脏骤停。
江寒栖慢慢回过头,看向她,感激地笑了:“谢谢你告诉我噬魂箭。”
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大雪消融成河,花灯被迅速涨起来的水托起,焰火腾起,照亮了崭新的灯壳。
洛雪烟又回到了在河边漫步的晚上,但这次她身边空空如也。
脚被某个物件撞到,身体突然能动了,洛雪烟低下头,看到一只花灯困在河边。她俯下身,这次却没有把它推走,而是拾了起来。
灯罩子有字,笔锋犀利,是熟悉的字迹。她再定睛一看,那上面只有四个字:但求一死。
洛雪烟慌张地丢掉花灯,花灯落水沉没,焰火灭了,其他花灯也一齐沉了下去,河面仅有一轮饱满的月,月亮中间躺了个人,心口上插着箭,流出的血将月影染成了刺目的红。
有人从后面圈住她,伸出手,手背上卧了道狰狞的疤。
阴郁的恶鬼指着月中人,贴在她耳边幽怨地控诉,字字如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噬魂箭?为什么?!我不想死了,但一切都太晚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洛雪烟,我恨你!”
洛雪烟猛地惊醒,感觉脸上湿湿的,还有些凉。她摸了摸,一手的泪。
她坐起来,定定地看了会儿腕上的手链,将手盖在了蕴着寒意的红绳上。
她决定了,要让穿书的事烂在肚子里,不告诉任何人。
夜幕上,星子一同失踪,独留圆月守夜,像是遗忘在黑底棋盘上的白玉棋子,让人不知那明晃晃的光是因为月亮本身足够明亮,抑或只是黑与白的对比太过强烈。
明亮的光像一块白绸似的沉沉地从天际垂下,堆到园中的追月上,柔化了花边缘的轮廓。
清辉灌注,花苞慢慢胀大,春风拂过,花霎时全开了,绽放的瞬间响起细微的破裂声。
江寒栖静静地看着花,有些奇怪江家何时栽过这么一片追月。
江家?不对,这个院子不像江家的。
“观南。”
幽幽的呼唤像钩子一样钩住神魂,将视线扯了过去。
洛雪烟趴在水池边,头发湿漉漉的,水珠随轻微的动作反射着月光,像碎宝石一样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
江寒栖许久没见她散着湿发的模样,感觉有些陌生,愣愣地看着池中的鲛人。
“来我这里。”
她笑着招了招手。
江寒栖抬脚走了过去,看到银色的鱼尾在水中时隐时现,像是晴天时迭起的浪花,又像是虚无缥缈的雪烟。
洛雪烟向来到池边的他伸出了双手,含笑的眼睛无言地发出邀请。
江寒栖蹲下身,往前探了探身子,感觉那双手像海藻一样缠住了脖子,柔柔地环着他,引着他慢慢跪了下来,又向水池里探了些。
上半身几乎全都探了出去,重心偏到不能再偏的地步,可江寒栖却像受蛊惑失去自我意识的猎物,傻傻地将自己送进了鲛人的怀里。
他被捕获了。
只见洛雪烟狡黠地笑了下,手用力一勾——
“哗啦”。
猎物落水了。
江寒栖猛地清醒过来,本能想往上游,但两节藕臂却紧紧地缠着他不放。
“观南。”
被洛雪烟一唤,江寒栖顿时安分了。
会淹死的。
理智在发出警告,但他很快抛之脑后,只是入迷地看着鲛人的长发像一团雾缓慢地散开。
就在这时,环在脖颈上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洛雪烟一甩鱼尾,游到深处,将生的自由还给了江寒栖,但他一点也不想要,张皇失措地追了上去,想要抓住那条银色的尾巴。
洛雪烟回头看他:“你会死的。”
那便死吧。
江寒栖这么想着,抓住了扩散的黑雾。忽然间,池水倒流,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池底涌了上去。
黑色的雾和白色的烟交融在一起,窒息的痛苦忽然消失,再睁眼,他又看到了那轮亮到不可思议的圆月。
“疯子。”
江寒栖转过头,看到淋了一身月色的洛雪烟,漂亮得像一场梦。他和她躺在追月花丛中,湿漉漉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我是疯了。”
他伸出手,抓到了愿意为之生、为之死的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