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当阿德里安按下旁边门的门把,打开门,出现在桑迟面前的就是一间一尘不染的纯白色办公室。
她被带着和他肩并肩坐到沙发上,阿德里安慢条斯理地向她讲述体检的流程。
需要检测的有身高、体重、视力、肺活量等等,各种各样繁琐的小项目。
桑迟有些紧张地听,双手摁在膝上,希望提前给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不至于表现得过于惊惶恐惧。
可直到阿德里安说完,问起她可不可以开始体检,都没听到有需要抽血开刀的项目。
她愣了愣,却没有立刻放松下来,而是用食指去勾阿德里安的拿着项目检查表的小拇指,细声细气地说:“可以不用太迁就我,如果只是抽血的话没关系。”
小美人忧心他完全不按规章办事,会受到惩罚。
阿德里安本想说没有必要,但注意到她眼中的忐忑,神情顿了顿,点点头,没拒绝她的提议:“好,那再加一项血常规检查。”
桑迟这才松了一口气,乖乖按照他的项目要求照做。
体检过程中,因为阿德里安希望她经历一次正常的体检,淡忘从前的那些以体检之名修饰的伤害,所以全程都很克制地保持医患恰当的距离,没有借机争取亲昵的机会。
好在为了维系作为丈夫的人类身份,他对人类的生理构造有充分的了解,相关的医学知识也都存在脑中,付诸行动比起教科书上的示例更加标准。
唯一较示例多余的步骤是对她的夸奖。
明明体检没有什么可夸的,他也要认真地夸她配合得好,夸她的身高和体重恰到好处,肺活量刚好可以用糖吹出漂亮的泡泡。
就算她只是用手指指对视力表上不同方向的E字符号,他也要耐心地一句句夸“说对了,迟迟真棒,视力保护得很好”。
桑迟被夸得面颊发烫,结结巴巴地说可以不用一直哄她,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阿德里安并不认为夸奖有什么不对。
人类医生都会耐心哄一哄陌生的幼崽,哪怕嫌弃他们脏兮兮又不听话。
他可怜可爱的小配偶在陌生的地方好不容易孵化出壳后,得到的却只有人类对于非我族类的恶意,被当作异种对待还被当作人类要求。
现在他有机会稍稍弥补她缺失的东西,怎么可以就此打住。
他声音温和地说:“我知道迟迟不是幼稚的小孩子,可是我想把你当成宝宝,你能同意我讨你欢心吗?”
桑迟不太自在地咬咬下唇,绯色蔓延至耳根,垂下眼睛默认了。
不过她还是想表现一下她是不需要哄的宝宝。
因此,到血常规检查时,她很有经验地向他露出可以看到肌肤下淡青色血管的手腕,鼓起勇气道:“你割吧。”
她的熟练和“割”这个动词,令阿德里安脸上的微笑变得扭曲。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稳定住情绪:“迟迟,做血液相关的检测只需要一点点血。”
桑迟歪了歪脑袋,不太确定地问:“真的不需要收集一瓶吗?”
她自觉一瓶的量词形容不太准确,回忆了一下给她抽血的容器上标有的数字刻度,给出了比较精准的形容:“得要500毫升吧。”
阿德里安的太阳穴直跳,趁她分神的时候,又快又准地用尖细的针刺入她的指腹,完成了取血的工作,接着用菌丝拟就的棉签,摁在她手指小到看不清的破口上。
如果不是要尽可能维持正常的体检流程给她体验,菌丝现在就可以愈合小小的破口。
小美人惊疑地眨眼。
她连疼痛都没感觉到,只是指腹微微一凉,最后一项体检项目便结束了。
他向她晃了晃半透明的针管,被抽出的鲜红血液晶莹透亮,看起来很好看。
可其中至多存有几毫升的血,桑迟注视着他,有些疑心他说的够了是不是在安慰她。
获知她从前一次会取走多少血,阿德里安只能维持住最低限度的微笑,异于常人的白眸故意眯起,不肯与她的视线对上,避免她发现他此刻眼眸几乎碎裂的恐怖。
棉签止血的过程中,有一颗血珠从破口渗出,慢慢在棉签表面洇开,被菌丝完全吸收。
品味到的滋味立刻回馈给他本身,淡淡的血腥气中夹杂回甘清甜,从各种价值上说,她的血液无疑都属于至上的珍品。
但如果获取血液的前提是她的痛苦,那么这样的珍品就永远不该现于世上。
阿德里安存放好有她血液的试管,想到在他不曾参与的过去,曾有不知多少次,她被锋锐的刀锋割开手腕,取走足足500毫升的血液,之后一个人孤单地陷在失血的虚弱和寒冷中,就几乎失去好不容易借阿德里安身份找回的人类理智。
各种不在乎除她之外一切的思绪开始叫嚣争辩。
其中最大声的那一句不断回荡在脑中,试图撺掇主导权——她太脆弱了,得把她保护起来,直到外界的所有危险都被同化成他,才可以放任她自由自在地享受。
这个想法诱惑力十足。
可阿德里安知道以桑迟比人类基本道德标准高出很多的善良,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如果他自顾开启同化,她会伤心难过吧。
他焦躁地在失控的边缘徘徊,衍生出的菌丝沙发却在他做出决定之前,直白表露出他危险的想法——它忽然变得像水一样柔,将坐在沙发上的小美人半吞进内部。
“等……”
陡然失去着力点,桑迟就算有过突然被他吞进茧里的经历,也不免心慌一瞬,小小叫出一声。
幸而阿德里安不像从前全然痴愚,残余理智的人形部分反应很快地伸出手臂,在她后腰处拦了一下,也制止了沙发的进一步变化。
他捞回小美人,放她跪坐在他的膝上,仰靠在自己怀中,没有让她真的被吞进菌丝沙发里。
然而他并不是完全冷静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