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滴石穿,许多事儿早已变了。
沈止跪地,朝着他爹娘磕头:“儿子心里一直有桩事儿想问。”
楚阳隐隐猜到。
也的确如她心中所想。
沈止问:“爹娘当年生下沈琮,是为何?”
“你性子被你师父养得越来越独,与我们也一日不如一日亲近,你也无丝毫亲近女子男子之意,我们怕你终身不娶,怕我们百年之后你活得太过孤寂,才有了琮儿。”
沈自道有些可惜:“本是想着老二是个女儿更好些,你许是能多心疼心疼妹妹,家里也热闹些。琮儿那性子,确实太野了些。”
楚阳如今说来这话还是觉得有点认栽了感觉:“坊间传闻你欢喜了卿卿儿的时候,我和你爹既高兴,又无奈。高兴你还晓得欢喜人,无奈为何偏偏是康宁郡主。”
沈止听着他爹娘一唱一和,又说了许多许多。
他眼眶发红。
有些话说不出口的时候,无论如何也难以启齿。
说出来了,才知晓蹉跎年华里,错失了多少。
楚阳看不得她这个喜怒不显的大儿子这副模样,侧了脸催他走:“快回你自己院子去吧。”
人走了,她才拿帕子抹了抹眼泪。
一样的路,无甚差异的夜色。
沈止踱步其中,心境已是与十四那年归家时候大不相同,他步子不快不慢转到了听松院。
沈德正象征性地起身,叫了两声,又趴了回去。
长廊下,灯笼引诱飞虫扑火。
他掀了帘子进屋,慕容卿则翻箱倒柜都不知找着什么东西。
沈止笑问:“你找什么呢?”
“我记得以前宋令仪送了我一枚玉蚕,我想初二那天去见她的时候还给她。”
第099章是何苦
对于这个物件儿,沈止回想了回想,他道:“应是在你平时放吊坠儿的妆奁里头。”
慕容卿闻言去一翻,还真是,那枚小小的玉蚕,正在妆奁里头的角落里趴着。
她将其拿出,小心翼翼放到了一个荷包里,动作时语气不乏唏嘘:“尤诺以前同我说过,这枚玉蚕好像是宋令仪娘亲的遗物。”
“这样吗?”沈止上前坐到了慕容卿旁边的软塌上:“我本以为你是想要和她断个干净,才想着将她送与你的东西还回去,如此听来你对她还是有一丝怜惜。”
慕容卿没回这话,她不知晓如何说。
“明日可要我与你同去?”沈止拉她入怀:“我总有些不放心。”
“如今我是做什么你也不放心。”慕容卿嗔了他一眼:“你到时在天牢外面等我就是。”
沈止点了点头。
算下来,慕容卿已是有六年没见过宋令仪了。
当她站在天牢入口处时,面色瞧不出什么太多的情绪,可捏着荷包的手,还是教人知晓了她的难为。
沈止捏了捏她的手:“不要想太多。”
慕容卿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抬脚走了进去。她从没见过天牢是何模样,没想到会这般狭小逼仄。
也没想到通往牢房里头的路会这么又长又窄,只够一人通行。领路的衙人都得离她有一段距离,才能保持了视物无碍。
因不见天日,地面多是潮湿,是以绣花鞋踩在上头,有一种教人恶心的黏腻感。
耳畔时不时传来犯人铁链随着动作发出的汀泠之声。
这些人眼睛里迸发着对慕容卿的好奇,还有打量,亦或又是其他什么。
让慕容卿起了鸡皮疙瘩。
毫无意外,慕容卿出现在这里是突兀的。她随着衙人走到了最里头,才看到了宋令仪的身影。
她的双腿以一种扭曲的样子歪到一侧,而在她腿边,是被解开的白布,还有几根用来正骨的木条。
宋令仪以前,不说多么貌美,可也是小家碧玉的秀丽。那时她肌肤白皙,手指细腻,抿唇浅笑时候,总是温婉楚楚。
而此刻,那张本该秀丽的脸,许是因常年易容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苍白之中又长了许多的疹子,红疹最是痒,她脸上那么多,竟也能忍住不去抓挠。
除了这张脸还白皙着,她其他地方露出的皮子都是发黄的那种黑,那双手也多是茧子,像是常年劳作。
都变了。
唯独她看着慕容卿的那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平静中有着温柔。
宋令仪是朝着慕容卿微微一笑,然后她唤她:“卿卿,你来了啊。”
慕容卿沉默了几息,才嗯了一声,随后道:“我来给你送样东西。”
宋令仪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