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丁会的前途到底在哪里!?
“咚咚咚………”军鼓炸裂,又一波攻防开始了。
地平线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里,蚂蚁一样黑影缓缓而来。
几乎同时,关城大躁,密密麻麻的伤病提着鞭子,对着部族军连打带踹:“汴贼薄城!汴贼薄城!都上去,敢有一步回顾——”马鞭指着城根下的焚尸场地:“那柴架子可天天都要烧人!”
迎着冰冷的雪花,打量着那一面面旌旗。
朱大郎、源政、徐怀玉、邵赞……
丁会麻利披上铁甲,横鞘出刀。大梁的缔造者们!俺在这里,等着你们。
最要紧的是,圣人会不会来?
五个寨子,守到只剩五个寨子就跑!丁会暗暗给自己规划着。
说实话,能顶到这个时候,杀伤大量汴军,已经对得起入朝以来圣人给出的收买情分了。自己堂堂豪杰,固不屑三易其主,可也不是来给你李皇帝当替死鬼的。从今往后,你当皇帝我出家,各自安好。
收敛心神,丁会一个翻滚蹲上垛口,猫腰观察敌情的同时,对着那些部下和家臣招手大呼:“战斗,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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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战斗!!”
松涛阵阵,华山道上,赵军汇在一处干爽的破庙周围歇息。
孤军远戍客乡,日头还有不断苦战。晚上聚在一起,多少也是个壮胆和彼此勉励。汴军退却后,眼瞅着天也快黑了,王子美和萧秀联络,便将子弟聚了起来。
连续厮杀这么久,又大雪撒下,天气还这般冷,还是林海雪原过夜,照理说这时候都该倒头睡下,再不起来,甚至溃去。
可破庙四下,乱纷纷散了一地的赵军有的是已卸甲酣睡,有的却围着火剥靴子,一双臭脚热气腾腾。还有调皮的骑在松树上,摇晃树干,松毛落得坐在底下的都将满头都是,抬头大骂。
有的缓缓在四下走动巡视。
有的折根精细棍棒在手里,挥着,比划着,或是斩杀花草。
更多的是在架锅治餐。
炊烟一处处升起,香气翻涌当中,不时有人提着衣服靴子围过来烤,惹得叫骂阵阵:“俺真的想打人!”
血战连番,这些赵府残军此刻,抹额幞头都系在腰上,脸上也没显出多少疲态。烤火的,吹逼的,煮汤的,熬茶的,还有人抱着琵琶画手而歌:“战斗,战斗!!”
“战斗,战斗!!”兴高采烈的鼓噪偶尔大作。
这种强度的军事活动,这么恶劣的生活条件,他们却似精力还未泄光!
靠着这么点人马,在山间转战四方,将数量远远多过他们的汴人死死堵在山的那边,还大有斩获。一个个围着篝火,用槊当支撑,张着油布,只是聚成堆的七嘴八舌。
“俺们赵府,真是太有实力辣!”
“祖祖辈辈过来,圣人,魏人,燕人,巢军,汴人………都操练完了,就是没有一合的对手?”
“笑死,厮杀一天,骡子俺都捡了十几匹,放翻在后头吃肉。”
“噫吁嚱,四州军府,尽多是我辈俊杰~”
“兄长说得是,今天战斗得爽快!以前总听军府大臣说,汴人不好惹,认怂着——现在才知道,被砍得人仰马翻跑回去的却是他们!入他娘的上官道子!亏得他把持政权。”
“我子美兄,萧郎这等衙官,俺们这遭跟着卫戍,是走对了。这回非博个万户侯爵、凌烟画像出来。都说汴梁繁华,耳朵听出茧子,囚晓得还福不福分上一趟汴梁,娶一房宋州姑娘?”
“这是问对人撩!非是愚弟说嘴,俺在汴军服役的时候,是在长直军随侍朱温。外人不晓得,那是圣唐的一座天国!街街巷巷,园林皇宫,俺那是闭眼走啊。到时只管跟俺走,带哥哥们好好玩耍。俺在陈留郊外,还有别墅!哎,惜在河中被圣人俘虏了,只怕已被没收喽。”
“嘿你小子!不是,俺总想问,你一个汴贼,怎么还跟着俺们在这?”
“嘿嘿……”汴人小兵神秘一笑,得意洋洋:“自然是上头有人。”
萧秀也卸了兵甲,只是长披散,靠树而坐,安静的看着子。子肉烤好,茶熬好,随手传过来,也接着就慢吃慢喝。
王子美却没他这么悠闲,只是穿戴整齐,四下奔走,一会督促士卒早些睡觉,一会给伤员找药材吃喝。一会到守夜位置查岗。只是团团乱转。
忙完了,又赶到松林这边的空地,参加葬礼。
场上已堆好多山柴火,几百名摊在地上的阵亡士卒不断被抬到柴上,层层迭迭的堆成好几层。
子弟们的兵甲按照衙军、外军的层级,都将、大头兵的顺序,被一幅一副摆在柴山前。
火把一丢,熊熊烈火蹿天而起。丢下火把的军士转过身,扫视全场:“向我辈手足,你们的长官——致礼!”
远远近近的军士们摘下幞头,抹额,王子美跟着念道:“…………设我得佛,光明有限量,下至不照百千亿那由他诸佛国者,不取正觉…………汝辈善地受生,本愿本能,证道脱。”
彻骨山风吹过,火光大盛,似在呜咽。
王子美戴上幞头,转身而去。征战在外,没功夫婆婆妈妈讲繁文缛节。死死伤伤,也是从军宿命,从军以来厮杀也见多了,没什么可矫情的。死者已去,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事业。
“怎么办,怎么办?”
现在写在这个衣甲破碎的军人脸上的,就是这三个字。
他们连番血战,孤守华山道,已经尽了作为武夫最大的努力。杀走朱友伦的希望还没看到,贾晟为的汴军援军到来,却让失败靠得更近了。现在以五千残军,所面临的,已是绝境!
当汴军再轮番接战几天,当将士的身影站不满控不牢山道,每个人都必须面临一打多的时候,赵军决没有能坚持的空间和时间!这华山道,也不再是难越关山!
援军和圣人还不知道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