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锦盒上,断弦的影子斜了一道。
沈清鸢合上盖子,起身走出密室。街面开始热闹,她没有回听雨阁,而是转向城北。墨九昨日传信说萧家三小姐不见了,当时她未深想,现在却觉得不对。云家兄弟相争,萧家也压不住人了。
药庐在荒坡尽头,墙皮剥落,门框歪斜。铁链挂在横梁上,随风轻晃,出低哑的响声。她推开半塌的门,屋内霉味扑鼻,角落堆着碎陶罐和干枯药渣。
萧雪衣被锁在东墙,双手扣在玄铁镣中,垂着头。白衣沾满尘土,间七根银针只剩两根插在鬓边。听见脚步,她慢慢抬头,脸上没有敌意,只有一层灰败的倦意。
沈清鸢站在三步外,没说话,手指搭上琴匣。
《流水》起音,音波悄然扩散。她闭眼感知,对方的情绪不是伪装——有恐惧,有悔,还有一种沉得暗的孤独。没有杀机,也没有谎言的波动。
琴声止住,她睁眼:“你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萧雪衣嘴角动了动,声音沙哑:“功高震主,懂吗?我替他们做事,做到没人敢违抗,他们就开始怕我。”
“什么事?”
“下毒,控人,清理异己。云容要我盯着五世家,我就一条条命地试毒方。她说我不配有心,我就把心剜出来给她看。”她咳了一声,唇角渗出血丝,“可我还是会疼。”
沈清鸢盯着她。这话说得太轻易,她不敢信。
她改拨《广陵散》一段。曲调刚烈,最易引出执念。果然,萧雪衣猛然抬头,眼里泛起红光。
“你以为我喜欢折磨人?”她冷笑,“千面蛊入体那天,我才知道什么叫痛觉。它让我记住每一种毒的味道,每一滴血的温度。我能靠嗅觉分辨人心跳快慢,能听出谁在说谎……可那不是本事,是刑罚。”
她扭过身,肩胛处衣料裂开,露出一道烙印。云纹形状,边缘扭曲,像是烧烂的皮肤重新长出来的。
“她在我身上盖章,说我从那天起就是她的刀。可刀也会做梦。我梦见自己坐在镜湖边上,采莲,晒太阳,被人叫一声‘妹妹’……醒来还是一个人,在药炉前数心跳。”
沈清鸢沉默。琴音刚才没有骗她。这个人说的是真话。
“那你恨我吗?”她问。
萧雪衣看着她,忽然笑了:“我打翻你的毒酒,哭着求你原谅,你不记得了?我不是恨你,是我怕变成你讨厌的那种人。可我已经走不回来了。”
屋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同时静默。脚步绕到后墙,停了片刻,又走远。
等声音消失,萧雪衣才开口:“拆开我的左钩第三节。”
“什么?”
“毒蝎双钩……左边那只。第三节暗格里有东西。不是毒,是写给谢无涯的。”
沈清鸢皱眉。她走近,取下挂在墙角的双钩。沉重冰冷,钩身泛青,像浸过无数毒液。她运力震开机关,“咔”一声,一小截空管弹出,里面藏着薄绢。
她展开,字迹娟秀却颤抖:
“十二年前镜湖冰裂,我见一人落水,救起背走。彼时你昏迷唤‘娘’,我为你暖手三日。我不知你是谁,只知你腕上有谢家印记。今我将死,唯愿你知——那一夜,不是梦。”
沈清鸢呼吸一滞。
她收起薄绢,重新藏好双钩。再看萧雪衣时,对方已经靠墙滑坐下去,脸色青。
“你吃了什么?”
“缓命药。”她喘着,“不吃,活不到今天晚上。他们不会让我活着出这里。”
“为什么不逃?”
“逃了也是死。我在外面待过三年,没人收留我。白头的孩子,谁都嫌晦气。是毒术让我站直了腰,可也把我钉死了。”
她抬起脸:“你去告诉他吧。就说那个夜里,不是他疯,是真的有人把他从冰水里抱出来。我什么都没图,只是……不想看一个孩子冻死。”
沈清鸢没应声。她转身走向门口,脚步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