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的歌声还在巷口飘着,断断续续。沈清鸢站在听雨阁后院的檐下,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纸。那张兵力图是半个时辰前塞进她窗缝的,没有署名,但边角折成了云纹的形状。
她没动。
指尖按在琴匣上,指腹蹭过第三弦。昨夜广场上的事还压在胸口,求亲使倒地时脖颈裂开的声音、云容摘下面纱后的冷笑,都像沉在水底的石块,压得她呼吸不畅。可现在不能乱。她闭了闭眼,把琴放在案上,掀开盖布。
琴身微凉。
她拨了一段《流水》,音波散开,轻轻扫过图纸。共鸣术顺着琴音探出,贴着纸面滑行。第一处标注是西门巡防换岗时间,她的手指一顿——情绪波动浮现,真实。第二处是粮仓守卫轮值间隙,琴音再起,仍是真。第三处、第四处……一直到第七处暗哨位置,每一处都被琴音验证无误。
云铮的情报,没有骗她。
她松了口气,手指改调,转为《火凤涅盘》的气势。这是谢无涯教她的曲子,原本用于激内息,但她现这曲子里有一段高音能引动隐藏墨迹。琴弦一震,音波撞上图纸中央一片空白区域。
纸面突然烫。
一道红线从灰烬般的墨痕里浮起,弯弯曲曲,穿过青州城南街,绕过废弃药铺,直通云家别院后墙。那是火攻路线。有人用隐墨画出了纵火点和风向标记,连瓦片松动的位置都标得清楚。
沈清鸢盯着那条线,心跳加快。
这不是普通探子能画出来的东西。这人必须熟悉云家内部结构,还得知道守卫换气习惯,甚至了解屋舍木材干湿程度。她抬头望向窗外,天色阴沉,风从东南来,正对着那条火路。
她刚要收手,院门被人推开。
云铮走了进来,脚步虚浮。他左臂的铁链拖在地上,出沉闷的响声。脸上没有血色,嘴唇紫。他没说话,只把手里的糖罐往桌上一放,靠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
“你又去了那边?”沈清鸢问。
他点头,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滴在图纸一角。血迹落在那条火路上,忽然微微亮。沈清鸢立刻俯身,现血染之处浮出几组小字,排列成律谱模样。她一眼认出——这是只有共鸣术才能看见的音律密码。
她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抬手挡住。
“别碰我。”他喘着气,“我现在经脉乱得很,碰谁谁会中火毒。”
沈清鸢收回手,盯着那串密码。她取出玉雕十二律管,一根根摆在案上,对应音高。然后重新抚琴,弹出第一个音。律管震动,出轻鸣。第二个音接上,第三根管子跳了一下。她继续弹,直到第六个音落下,整排律管同时震颤,拼出一句话:
“子时三刻,火起东厢,母本藏于镜湖残碑之下。”
她的手停在弦上。
母本?是指《心弦谱》的完整卷?还是母亲留下的什么?她记得密室那幅画里,白衣女子手中捧的正是半卷残谱。而云容说她不肯交出另一半——难道真正的母本不在沈家,而在镜湖?
她抬头看云铮:“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靠在门边,闭着眼睛:“我娘死前告诉我的。她说她是守碑人,世代替前朝藏东西。云容杀了她,烧了碑文,但有些字刻得太深,火没烧干净。”
沈清鸢沉默。
他知道的比他说的多。但他每次出现都带着伤,这次更严重。她伸手探他腕脉,刚触到皮肤就觉滚烫。他的血在烧。
“你撑不了多久。”她说。
“我知道。”他睁开眼,笑了笑,“但我还能走完最后一趟。”
“你要去哪?”
“东厢。”他说,“我要亲自点火。”
沈清鸢猛地站起身:“你疯了?那是云家重地,你进去就是送死!”
“所以才要现在去。”他撑着地面站起来,声音低哑,“她们今晚要在东厢祭祖,所有守卫都会集中在前厅。火一起,混乱就来了。你们才有机会进镜湖。”
他转身要走,腿却一软,跪在地上。
沈清鸢冲过去扶住他肩膀。这一次他没推开。她感觉到他在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体内有什么在撕扯。
“你到底吃了什么?”她问。
“云容给的药。”他咳着,“说是稳固血脉,其实是锁住经脉,让我变成活信鸽。每次传情报,都是靠毒血催命。”
沈清鸢的手收紧。
原来他是用自己的命在送消息。每一次咳嗽,每一步行走,都在消耗最后的时间。她看着桌上的兵力图,那条被血点亮的火路还在微微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