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越千山万水,穿越因战乱而略显荒凉的吕州内陆,当那道熟悉的、如同巨龙般匍匐在海陆交界处的巨大关墙再次映入徐尘眼帘时,即便是他,心中也难免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天南关。
昔日,这里是血肉磨盘,是绝望壁垒,是他亲身经历并险些陨落的惨烈战场。他记得关墙如何残破,四野如何被妖血染成赤土,无数修士如何在此慷慨赴死……
而如今,眼前景象已截然不同。
主关巍然屹立,原本那些触目惊心的巨大破损和爪痕早已消失不见,墙体似乎被整体加固过,覆盖着崭新的青黑色巨石,铭刻的符文更加复杂明亮,流淌着充沛的灵光。更令人惊讶的是,原本被妖族攻破、化为废墟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座卫城,竟然已全部修复如初!甚至比记忆中的更加雄伟坚固,拱卫着主关,彼此之间灵光交织,构成一个更加庞大稳固的整体防御体系。
一道厚实而稳定的巨大光幕笼罩着整个关城区域,但其并非完全封闭。巨大的城门敞开着,来自吕州内陆和沿海的各色人流、车马、商队、修士遁光,如同川流不息的江河,有序地进出关口。关内传来鼎沸的人声、驼铃、法器的嗡鸣,交织成一派繁忙而繁荣的景象。城墙上巡逻的修士甲胄鲜明,神色虽依旧警惕,却少了当年那种刻骨的绝望和疲惫,多了几分秩序下的从容。
和平。繁荣。
这两个词与徐尘记忆中那片尸山血海的焦土战场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强烈到近乎虚幻。
他站在关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上,海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百年前的腥风血雨、孤身守阵、以及最后那场惊心动魄的逃亡,仿佛只是一场遥远而清晰的幻梦,与眼前这幅充满生机的画卷格格不入。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感慨,悄然掠过心湖。那是时光无情、世事变迁带来的微妙触动。
时间过得真快啊。
但这丝情绪很快便沉底,消失无踪。他的眼神迅速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平静。过往无论多么刻骨铭心,于他而言,都已是抛在身后的尘埃。他的目光,永远只向前看。
没有进入关城,他转身走向关外附近一处因往来人流而自然形成的、颇为热闹的集镇。找了一家客人最多、消息也最灵通的临街茶楼,在二楼靠窗的一个僻静位置坐下,点了一壶本地灵茶,看似悠然远眺海景,实则强大无比的神识早已悄然笼罩了整个大堂,仔细捕捉着每一句交谈。
茶楼里汇聚了各色人等:有刚刚卸货、在此歇脚的商队护卫,有刚从海上狩猎归来的修士,有本地小家族的子弟,也有南来北往的旅人。他们的谈话嘈杂而零碎,却蕴含着最真实、最即时的信息。
徐尘耐心地筛选、拼凑着这些碎片化的信息:
“嘿,这次出海运气不错,碰到一群青梭鱼,妖丹虽小,但数量不少……”
“听说北边‘望州’那边,潮州人盘查得越来越严了,特别是对咱们吕州的元婴修士,恨不得把祖宗十八代都问清楚……”
“还是云洲那边爽快些,占了岛就占了吧,生意照做,只要守他们的规矩,来回倒也自由……”
“可不是嘛!去天枢岛做些买卖,来回能赚不少呢!比去内陆安全多了……”
“妖族?早没影儿喽!听说都缩回深海老巢去了,近海这几年太平得很,只要不自己往死地里闯,没啥大危险……”
关键信息被徐尘迅速提炼出来:
一、妖族主力确已退去,近海区域恢复平静,远航的客观环境风险大幅降低。
二、本地修士对占据“望州”的潮州势力普遍抱有警惕和反感,因其控制严密,尤其针对高阶修士;而对占据岛屿、以商业和秩序为主的云洲势力,观感则相对正面,认为其更”守规矩”,往来更自由。
三、天枢岛,作为云洲势力的前沿核心,已然成为繁荣的贸易枢纽。
这些信息,与他之前在漓泉城听闻的相互印证,但更加具体、鲜活,也更贴近沿海实情,进一步修正和丰富了他的认知。
茶尽,信息已足。徐尘放下灵石,起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既然方向明确,信息也已验证,徐尘不再有任何迟疑。离开天南关外的集镇,出关后,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青虹,掠过高空,径直朝着东南方向的无垠海域飞去。
越是靠近天枢岛所在海域,遇到的修士遁光和各式舟船法器便越发频繁。显然,这条航线已然成为了连接吕州大陆与云洲岛屿链的繁忙通道。
数日后,远方海平面之上,一座岛屿的轮廓逐渐清晰,并迅速放大。
当徐尘真正看清那天枢岛时,即便是见惯了世面的他,眼中也忍不住闪过一丝讶异。
这哪里还是什么“荒岛”?
眼前分明是一座拔海而起、气象万千的宏伟巨城!
岛屿本身似乎被大神通者改造过,地势险要而平整。城墙高耸入云,并非吕州常见的青黑巨石,而是以一种泛着银白色金属
;光泽的奇异材质筑成,表面铭刻的符文体系也与吕州风格迥异,更加繁复精密,灵光流转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能量和一种冷峻的秩序感。整座城池的规模宏大无比,其气势甚至超过了吕州内陆的许多雄城。
岛上靠近港口的区域,更是繁忙得超乎想象。巨大的、造型奇特的云洲风格海船如同楼阁般停泊,无数小舟、飞行法器穿梭往来。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各种肤色的修士、水手、力夫忙碌不休。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灵材药草味、以及一种……属于远洋和异域的特殊气息。
这座名为“天枢”的岛屿,已然成为了云洲势力在吕州外海无可争议的核心堡垒和贸易心脏,其繁华与活力,远超他之前的想象。
徐尘按下遁光,落在通往主城的大门广场。这里同样人流如织,但秩序井然。入城的队伍排得很长,但前进速度不慢。
轮到徐尘时,守城的卫士身着制式银白灵袍,修为在筑基后期,态度不卑不亢:”前辈请留步,入城需登记名讳与来历。“手续与吕州城池类似,但更显流程化。
徐尘依旧报上:“徐尘,原望海城人士。”
卫士在一面玉碟上快速记录,递过一枚临时入城符牌:“可停留一月。期满需续办。请。”
徐尘接过符牌,迈步走向城门。当他穿过那层看似轻薄、却蕴含着强大能量的城门光幕时,一股柔和却无比深邃、仿佛能洞彻一切的探查之力悄然扫过他的全身。
这是巡天司的大阵,主要针对试图混入城的妖修或携带极端邪恶气息者。徐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这股力量试图渗透他的法力属性。
他体内《灵虚经》悄然运转,灵力性质圆融自然,带着纯粹的人族道门气息,轻松通过了检测,未引发任何异常。光幕在他身后恢复平静。
进入天枢城内,景象又与城外港口不同。街道宽阔整洁,两旁店铺林立,招牌幌子风格各异,融合了云洲与吕州的特色。行人如织,除了大量云洲本土修士,衣着风格、发饰、法宝都与吕州略有差异,还能看到众多来自吕州各地乃至其他地方的修士。
徐尘对城内的繁华并无兴趣,目标明确。他很快在街角找到一名眼神机灵、修为在筑练气期的风信子。
那风信子感受到徐尘的修为,立刻恭敬上前:“前辈可是初来天枢?需要晚辈为您引路介绍吗?”
恍惚间,徐道人回想起八十一章的时候,那天刚到望海城的情形恰如此时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