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天南关巨大的阴影投在海面上。关墙之上,符文隐现,灵光流转,巨大的防御光幕将关内与关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关外,是无边无际的漆黑海夜,海风呼啸,带着咸腥气息和隐隐约约的妖气,吹得关墙上猎旗作响,也吹得四位元婴修士的衣袍猎猎摆动。
徐尘静立墙头,目光投向远方深沉的黑暗,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夜色,看清数百里外那座不详的目标。他的面容平静,眼神却深邃如寒潭,体内元婴期的灵力圆融内敛,气息沉稳已经不像一个初入元婴的修士。
唯有指尖无意识地在袖中轻轻掐动,推演着某种复杂的阵法变化,显露出一丝内心的缜密与审慎。
“哈哈哈,徐道友,久仰大名!”一声洪亮却略显粗豪的笑声打破了沉寂。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道人大步走来。他头戴一顶古朴的铁冠,身穿赭黄色道袍,肌肉硕大,将道袍撑得鼓鼓囊囊,背后交叉负着一对巨大的铜锏,锏身刻有雷纹,隐有灵光流动。
来人正是铁冠道人,元婴中期修为,体法双修。
他走到近前,重重一拍徐尘的肩膀,力道沉猛,足以开碑裂石。“早就听说徐道友虽是元婴初期,但阵法之道精妙绝伦,曾以一阵困杀同阶妖修!这次任务,捣毁那劳什子祭坛,看来主要还得仰仗你的神通了!”他声若洪钟,看似热情豪爽,但那蒲扇般的大手拍下时,暗中蕴着一股试探性的力道。
徐尘肩膀微微一沉,体内灵力自然流转,轻巧化去这股暗劲,身形纹丝不动。他侧过头,淡淡瞥了铁冠道人一眼,语气平淡无波:“铁冠道友谬赞。任务凶险,按计划行事,各尽其责即可。”
铁冠道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笑容更盛:“那是自然!区区一座祭坛,我等四人出手,必能一举捣毁!徐道友放心布阵,护法和破坛之事,包在我等身上!”他拍着胸脯,青铜锏随之嗡嗡作响。
此时,一阵清冷的幽香随风飘来。一位身着月白绡纱宫装的女修翩然而至,身姿婀娜,容貌清丽,却面覆寒霜,眼神如高山冰雪,不带丝毫暖意。她周身缭绕着淡淡的冰灵气息,使得靠近她的空气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凌华仙子,元婴中期,水系与冰系道法大家。
她微微颔首,算是与两人见礼,声音清越如冰泉击玉:“铁冠道友,徐道友。”她的目光扫过远方黑暗,黛眉微蹙,“情报所示,那祭坛能量波动日益增强,绝非寻常。此行凶险,务必小心,不可有丝毫大意。”她的话语虽是提醒,却带着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仿佛只是例行公事。
铁冠道人哈哈一笑:“凌华仙子太过谨慎了!有我等四人在,还能让那些披毛戴角的畜生翻了天去?”
凌华仙子并未接话,只是静静立于一隅,眺望妖域,眼神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色。
最后一人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出现的。悄然凝聚在墙垛的阴影之下。玄云子,一身灰袍,身形瘦削,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暗之中,只能看到一个略显刻薄的下巴。他气息收敛得极好,若靠得很近,几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他并未与众人打招呼,只是低着头,用一双枯瘦的手指仔细摩挲、检查着数张绘制着复杂云纹的隐匿符箓,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唯有手中的保命之物才是关键。
徐尘将三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铁冠看似豪爽,实则粗中有细,惯于试探且功利;凌华清高谨慎,却未必愿意全力出手;玄云子阴沉低调,只怕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第一个遁走。这支临时拼凑的队伍,果然是“各怀鬼胎”。
“人都齐了。”徐尘不再多看,声音冷淡,“任务内容诸位早已清楚。目标,三百里外‘黑礁屿’,摧毁妖族新建祭坛。途中尽量避免交战,以隐匿潜行为主。抵达后,由我布阵困敌,三位全力破坏祭坛核心。有无问题?”
铁冠道人:“但凭徐道友安排!”
凌华仙子轻轻摇头。
玄云子依旧沉默,只是将检查好的符箓小心收入怀中。
“既然如此,出发。”
徐尘话音落下,四人周身遁光亮起,却都极致黯淡,悄无声息地滑出天南关巨大的防御光幕,瞬间融入外界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呼啸的海风之中。
一出关墙,那股弥漫在天地间的淡淡妖气便变得清晰起来,带着蛮荒、暴戾的气息,不断试图侵蚀护体灵光。海面并不平静,黑色的浪涛翻涌,撞击着下方嶙峋的礁石,发出雷鸣般的轰响,很好地掩盖了遁光破空的细微之声。
四人极有默契地散开少许,成一个松散的菱形阵势,徐尘略微突前引路,铁冠和凌华分居左右侧后,玄云子则无声无息地跟在最后。他们的速度并不算最快,但将隐匿做到了极致,神识也收敛到最小范围,只维持着基本的预警。
为避开妖族正面防线和主力巡逻区,徐尘选择了一条迂回曲折的路线,时而贴海低飞,借助浪涛声掩护;时而拔升高空,融入流动的云层。沿途的海域死寂而压抑,仿佛黑暗中海面下潜藏着无数双眼睛。
;飞行约莫一个时辰后,徐尘停下。身后三人立刻停下,敛息凝神。
只见前方海面上,一队约莫十余只形如海蜥、覆盖着湿滑鳞片的妖兽正排着松散的队列巡弋而过。它们等级不高,约莫四五级,灵智低下,只是凭借本能巡逻。
铁冠道人鼻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似乎对这等低阶妖物很是不屑,但并未有任何动作。凌华仙子指尖萦绕起一丝极淡的冰蓝雾气,旋即散去。玄云子的身影则仿佛彻底融入了环境,气息几近于无。
那队妖兽毫无所觉,慢吞吞地游了过去。
四人继续前进。此后又接连遇到了好几拨类似的低级巡逻队,甚至有一次几乎与一队骑着飞行妖禽的妖兵迎面撞上。但四人总是能提前一丝察觉,或巧妙避开,或迅速隐匿于云雾、礁石之后,有惊无险。
徐尘心中稍稍安定。这几人或许别有心思,但至少修为扎实,隐匿逃命的功夫都属上乘,倒也不算完全是累赘。
在小心翼翼的潜行中,时间悄然流逝。近三个时辰后,领头的徐尘再次停下,并打出手势示意危险靠近。
众人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之后,远远望去。只见远处一片怪石嶙峋的群岛中央,一座岛屿格外醒目。岛上,一座巍峨的祭坛拔地而起!
那祭坛完全由一种不反光的漆黑巨石垒砌而成,风格粗犷、原始,充满了蛮荒诡异的气息。巨石之上,雕刻着无数繁复而扭曲的符文,此时那些符文正间歇性地闪烁着幽暗的光芒,如同呼吸一般。
一股浓郁的妖气从祭坛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岛屿,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祭坛周围,可见密密麻麻的低阶妖兽在巡逻游弋,数量远比途中遇到的任何一拨都要多,戒备极其森严。
而祭坛的核心区域,灵气波动更是晦涩而惊人,仿佛有一头沉睡的远古凶兽盘踞其中,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好浓的妖气!好诡异的祭坛!”铁冠道人传音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之前的轻松惬意消失不见。
凌华仙子美眸中灵光微闪,仔细观测着祭坛的结构与那些闪烁的符文。越是观察,她的脸色越是冰寒。片刻后,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向三人传音:“不对!这绝非寻常祭祀献祭之坛!看其核心结构,那些符文……这更像是一座……一座远距离传送阵!”
“传送阵?”铁冠道人一惊,“妖族想传什么过来?援兵?”
凌华仙子缓缓摇头,眼神无比严肃:“如此规模,如此惊人的波动,所传送之物绝非等闲。外围已有如此多守卫,阵内核心区域那几道晦涩气息……必有化形大妖镇守,且很可能不止一位。”
一直沉默的玄云子此时也阴恻恻地开口了,声音干涩:“哼,恐怕要传送过来的……不会是元婴级别的东西。看这架势,极可能是化神老祖,甚至……更可怕的存在。”他的话让周遭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度。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化神期!若真让妖族成功传送过来,天南关危矣!
徐尘目光扫过祭坛,又扫过三名临时队友,沉声道:“无论如何,必须在其完成传送前摧毁它。原计划不变,我设法布阵困住镇守大妖,你们三人不惜代价,以最快速度破坏祭坛核心。机会可能只有一次,务必全力出手!”
铁冠道人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背后双锏:“当然!”
凌华仙子微微颔首。
玄云子也轻轻“嗯”了一声。
四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杀机与决意在无声中凝聚。下一刻,遁光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