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羡将一坛封泥完好的“龙首一口闷”恭敬地放在御案上。浓烈的酒香已经透过泥封隐隐渗出,弥漫在肃穆的御书房内。
李世民放下朱笔,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坛其貌不扬却搅动长安风云的酒。他挥挥手:“宣太医署正。”
很快,一位须发皆白、神情肃穆的老太医快步而来,仔细检查了坛身、封泥,又取银针探入泥封缝隙试探良久,最后小心地取了一点酒液,用舌尖沾了沾,闭目细细品味,脸色变幻不定。
“如何?”李世民问道。
“回陛下,”老太医睁开眼,神色极其古怪,带着深深的震撼和一丝茫然,“酒液清澈如水,绝无寻常浊酒之浑浊。其味…其味纯粹暴烈至极,远超市面一切酒品!臣…从未尝过如此霸道猛烈之物!其性如火,直入脏腑!绝非毒药,然…常人饮之,恐有焚身之虞!”他顿了顿,看向那坛酒的眼神充满敬畏,“此酒…绝非人间凡品!其酿法…闻所未闻!”
李世民眼中精光更盛。他挥退太医,亲自拍开封泥。霎时间,一股比在西市口浓郁十倍、霸道十倍的奇异酒香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
;个御书房!熏得侍立一旁的李君羡都忍不住后退半步,头晕目眩!
“好!好一个龙首一口闷!”李世民深吸一口这浓烈到极致的酒气,竟觉得精神一振,胸中豪气顿生!他拿起一个精致的御用金杯,从坛中舀出小半杯清亮酒液。
“陛下!不可!太医说…”李君羡大惊失色,连忙劝阻。
“无妨!”李世民豪迈地一挥手,眼神灼灼,“知节、敬德、君集都敢饮海碗,朕岂能连一杯都不敢尝?朕倒要看看,此酒,到底有何魔力!”
他端起金杯,看着杯中微微晃荡的清澈液体,不再犹豫,仰头,将那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
“嘶——!”
一股难以言喻的、从未体验过的灼热洪流瞬间炸开!如同一条滚烫的岩浆之河,顺着喉咙奔腾而下,直冲丹田!所过之处,血液仿佛被点燃!四肢百骸如同浸泡在滚烫的温泉中!一股磅礴的热力从胃中轰然爆发,直冲天灵!
“好!!”李世民猛地放下金杯,脸色瞬间涨红,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忍不住大声喝彩,“好酒!烈而不燥!纯而不杂!一口入喉,如饮熔金!痛快!当真痛快!”
他只觉得浑身发热,精神亢奋,胸中块垒仿佛被这烈酒一冲而散,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油然而生!他抓起朱笔,想要批阅方才搁下的奏疏,下笔却异常酣畅淋漓!
然而,仅仅过了十几息。
那股磅礴的热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无法抗拒的、深沉如海的倦意!眼前的奏疏字迹开始模糊,手中的朱笔重逾千斤…
“此酒…后劲…后劲…”李世民喃喃自语,眼皮如同挂了铅块,沉重地合上。
“噗通!”
一声轻响。
那支御笔朱砂,从帝王无力的手中滑落,在摊开的奏疏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目的红痕。
随即,一阵低沉、均匀、却无比响亮的呼噜声,在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内,毫无征兆地、惊天动地般响起!
“呼——噜——!”
“呼——噜——噜——!!”
如同沉睡的巨龙在低吼!震得窗棂嗡嗡作响!震得案头灯烛摇曳不定!
李君羡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看着御座上那位年轻英武的帝王,头微微歪着,几缕发丝垂落额前,脸上带着酣畅满足的红晕,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笑意,在如雷的鼾声中沉沉睡去。那本沾了朱砂的奏疏,正被他压在脸下,墨迹和红痕糊成了一片…
太医被连滚爬爬地召进来,搭脉片刻,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颤抖:
“李统领…无…无妨…陛下…陛下只是…醉了…”
甘露殿外,夕阳的余晖将宫墙染成一片辉煌的金色。
殿内,大唐贞观天子的呼噜声,正与西市口“醉罗汉”们的鼾声交响曲,隔着偌大的长安城,交相辉映。
秦哲板车上那面“龙首一口闷”的酒旗,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插在了整个时代的脉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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