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如同即将下雨的阴天:“只有五支?你耍老子?”
“样品,自然不多。”秦战不慌不忙,“但若将军需要,我们可以继续制作。只是……”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
“只是什么?有屁快放!”李崇不耐烦地催促,眼神却死死锁住秦战。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秦战摊了摊手,“将军也看到了,我们初来乍到,编制不全,粮秣军械,样样短缺。连生火的炭,都要靠兄弟们去捡拾废弃的木头自己烧制……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李崇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明白了秦战的意思。他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秦战,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的百夫长。“你小子……绕了半天弯子,是想跟老子做买卖?”
“不敢说是买卖。”秦战微微躬身,语气却不容置疑,“互通有无,各取所需而已。将军需要好箭剿匪,我们需要粮食衣物过活。我们提供箭,将军提供我们所需之物。公平交易,两不相欠。”
营房间的空地上,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远处操练的号子声隐隐传来,以及渭河水那不知疲倦的流淌声。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色迅速暗沉下来,只有远处营房的灯火开始次第亮起,像一只只窥探的眼睛。
李崇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眼神闪烁不定,显然在飞快地权衡利弊。跟一个来历不明、编制不全的新晋百夫长私下交易,风险不小。但眼前这箭的威力,又是他眼下极度渴求的。剿匪任务时间紧迫,上面拨付的箭矢数量有限,质量也参差不齐,若能有几十支,甚至几百支这种利箭,无疑能大大减少他手下的伤亡,提高任务成功率。
最终,对战斗胜利的渴望压倒了对规矩的顾忌。李崇猛地一跺脚,像是下定了决心:“好!老子就跟你做这笔‘买卖’!你说,怎么换?”
秦战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最关键的一步,成了。他早有准备,开口道:“二十石粮食,或者等价的其他物资,如皮甲、药材。换一百支此种箭矢。十日内交付。”
“二十石?一百支?”李崇眉头紧锁,快速心算着。二十石粮食,对他一个千人队来说不算大数目,挤一挤总能拿出来。但一百支箭……“十天太紧!老子五天后就要开拔!”
“第一批,五十支,五天后交付,换十石粮食,或十五副完好皮甲。”秦战立刻调整方案,显示出极大的灵活性,“剩余五十支,待将军凯旋,再行交付结算。”
这个方案显然更合李崇的心意。他盯着秦战,像是要确认他是否在耍花样,最后重重哼了一声:“行!就按你说的!五天后,老子要见到五十支箭!要是敢拿次品糊弄老子,或者误了老子的时辰……”他拍了拍腰间的佩剑,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将军放心,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秦战平静地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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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最好如此!”李崇
;不再多言,转身对那个叫二狗的亲兵吼道:“二狗!带他们去领十石粮食!挑……挑些去年的陈粟就行!皮甲?想得美!老子自己还不够用呢!”
事情敲定,李崇似乎一秒都不想多留,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让秦战他们赶紧走。
跟着李崇的亲兵去领粮食的路上,二牛激动得脸都红了,凑到秦战耳边,声音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头儿!成了!真的成了!十石粮食啊!够咱吃好些天了!”
秦战脸上也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浅笑,但眼神依旧冷静。他低声道:“别高兴太早。这只是开始,五十支箭,五天内做出来,不容易。而且……”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崇营房的方向,“咱们这‘买卖’,算是把这军营里的潜规则,捅了个窟窿。以后,麻烦不会少。”
荆云无声地跟在后面,手依旧按在短刃上,仿佛周围的黑暗中,随时会射出冷箭。
当他们三人,以及李崇亲兵带着的几名士卒,扛着那十石沉甸甸、散发着谷物陈旧气味的粟米,回到丙字营第七百人队那排破旧营房时,整个营房都轰动了。
所有人都从营房里涌了出来,看着那几袋实实在在的粮食,眼睛瞪得老大,几乎不敢相信。柱子更是直接扑上来,摸着那粗糙的麻袋,声音带着哭腔:“粮食……真的是粮食!百夫长!您……您太厉害了!”
黑伯看着那些粮食,又看了看秦战,一直紧绷的脸上,也松弛了些许,哼了一声:“总算没白费老子几天工夫。”
百里秀站在人群外围,手中玉珏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看着被众人围在中间、脸上带着疲惫却难掩振奋的秦战,美眸之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秦战让人将粮食搬进营房,然后站在门口,看着手下这群终于有了生气的手足兄弟,沉声道:“都看到了吗?粮食,不是等来的,也不是求来的,是咱们用手里的本事,换来的!”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这,只是第一笔!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更多!黑伯,接下来几天,要辛苦你和大家了!二牛,继续打听,看看还有哪些‘客户’!我们要把这生意,做下去!”
“是!百夫长!”众人齐声应道,声音洪亮,充满了久违的干劲和希望。
夜色彻底笼罩下来,营区内灯火点点。秦战他们这排营房里,第一次飘起了新煮粟米粥那温热、实在的香气。那香气,驱散了多日来的绝望和饥饿,也仿佛驱散了这秋夜的寒意。
秦战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这艘在规矩海洋里即将沉没的小破船,终于找到了一块可以暂时停靠、补充给养的礁石。
但这块礁石周围,是更深的黑暗和更汹涌的暗流。
李崇那边是否会守信?这笔交易会不会被军需体系的人察觉?其他部队会如何看待他们这种“破坏规矩”的行为?
无数未知的风险,如同夜色中的猛兽,潜伏在四周。
秦战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残留的、那改良箭簇冰冷的触感。
路,已经踏出来了。
再难,也要走下去。
他转身,走向那散发着诱人食物香气的里间,加入了围坐在粥锅旁的兄弟们中间。
窗外,渭河水声潺潺,亘古不变,仿佛在诉说着什么,又仿佛,什么也没说。
(第八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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