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加固围墙,加高它,不只是为了让他们爬不上来,更是为了让我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射得更准!也是为了把他们的力量,分散到更长的墙面上!”
“我们在两侧山坡设置绊索,清理射界,是为了不让他们偷偷摸上来,是为了确保我们的箭,能没有遮挡地射到他们身上!”
秦战的声音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抽丝剥茧般的清晰和说服力。他用最朴素的比喻,将一些基础的力学原理和战术思想,掰开了,揉碎了,讲给这些大多目不识丁的士卒听。
“打仗,不光是抡刀子拼命。要知道力气往哪里使,要知道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换敌人最大的伤亡。”秦战总结道,“这,就是咱们以后每天晚上,只要有机会,就要聚在一起学的东西。咱们这个,不叫什么大学问,就叫……‘讲武堂’!”
“讲武堂……”下面有人低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
“对,讲武堂!”秦战肯定道,“在这里,不论你是老兵还是新卒,不论你是什长还是普通一兵,都可以听,可以问!我们要学的,就是怎么更聪明地打仗,怎么更好地活下去!”
他开始讲解更具体的东西。他让二牛找来一张缴获的、相对完好的蛮族短弓和一把秦弩。他对比着讲解弩的射程、精度和穿透力优势,以及如何在防守中利用弩的齐射,形成覆盖性的打击。他讲解如何根据风向和距离,微调弩箭的射角。他甚至简单画出了“却月阵”的雏形,解释如何在狭窄地形利用盾牌和长兵器,形成局部优势,夹击突入的敌人。
他讲得并不快,经常停下来,问“听懂没有?”,“哪里不明白?”。起初,只有他带来的老部下敢于回应,那些原戊卒大多缩着脖子,不敢出声。但在秦战鼓励的目光和简单直接的追问下,渐渐地,也有人开始怯生生地举手,问出一些听起来很“笨”的问题。
“大人……为啥……为啥顺风射得远?”
“头儿,你说那个啥……半月阵,要是蛮子不从中间进,从两边绕咋办?”
“先生,弩箭要是用完了呢?”
对于每一个问题,秦战都耐心解答,有时用比喻,有时直接演示。火光跳跃,将他时而比划、时而蹲下画图的身影投在墙壁上,像一个忙碌的皮影。
百里秀坐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借着火光,飞快地在带来的简易竹片(暂时替代竹简)上记录着秦战讲授的要点和士卒们提出的问题。她的眼神专注,偶尔抬头看向秦战时,眸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她发现,秦战讲述的这些,并非什么玄奥的兵书战策,却极其务实,直指作战的本质,而且用一种任何人都能理解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一种她从未接触过的、截然不同的“学问”。
黑伯起初还饶有兴致地听了一会儿,但很快,那些“杠杆”、“力点”之类的词就让他有些头晕,老头儿靠着墙壁,脑袋一点一点地,竟是打起了瞌睡,直到被自己突然前倾的身子惊醒,才嘟囔着揉了揉眼睛,继续强打精神。
二牛则是听得两眼放光,他打仗勇猛,但多是凭经验和一股狠劲,此刻听到秦战将这些经验提炼成可以说道的“道理”,只觉得豁然开朗,以前很多模糊的感觉此刻都清晰起来。他时不时用力一拍大腿,低吼一声:“对啊!他娘的就是这个理!”
柱子,那个曾被刀疤脸欺负的年轻戍卒,此刻也挤在人群前面,听得格外认真。他眼睛睁得大大的,努力消化着那些对他而言如同天书般的知识,虽然很多地方听不懂,但他看着秦战在火光中沉稳自信的身影,心中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崇拜和向往。
夜渐深,风更冷。但篝火旁,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思考、提问。一种不同于白天体力劳动的、脑力上的活跃气氛,在戊-17弥漫开来。
秦战讲得口干舌燥,抓起旁边一个水囊灌了几口冰冷的泉水,润了润冒烟的嗓子。他看着火光下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却都带着求知欲的脸庞,心中感慨。知识,就像火种。也许现在只能照亮很小的一片地方,但只要持续下去,谁又能保证,它不能形成燎原之势呢?
他放下水囊,正准备开始讲解夜间警戒和信号传递的要点,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那间关押着三个猎户的营房,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那三个猎户……他们的出现,以及带来的关于蛮族游骑的消息,终究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里。
西北方向的游骑,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收回目光,定了定神,继续他的“讲武堂”夜课。当务之急,是尽快让身边这些人,具备最基本的、在绝境中生存和战斗的“智慧”。
至于外面的风风雨雨,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夜色中,戊-17的篝火,如同黑暗中一颗倔强跳动的心脏,微弱,却顽强。
(第六十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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