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伯被秦战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弄得有些懵:“利用?如何利用?这些玩意儿混在一起,还能烧出好火来?”
“不混在一起!”秦战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分开处理!这些劣质石炭和煤矸石,我们想办法把它们‘炼’一下!就像炼铁一样,把它们里面的糟粕炼出去!至于这些黏土,品质差的,我们不用来垒高炉,但可以用来烧制陶管、制作鼓风嘴,或者干脆烧成砖,用来铺地、建房子!”
“废料”逆袭的思路一旦打开,仿佛给所有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接下来的几天,工地上出现了奇特的景象。一部分人继续夯筑高炉,而另一部分人,则在秦战的指挥下,开始了各种“废料”的改造试验。
他们用品质较差的黏土尝试制作简易的陶管和砖坯,搭建起小型的土窑进行烧制。虽然初期失败了很多次,不是开裂就是变形,但渐渐地,也摸索出了一些门道,烧制出了一些勉强可用的陶管和青砖。
对于那堆让人头疼的劣质石炭,秦战的“炼焦”试验则更加艰难。没有合适的密封窑,他只能让人挖了个土坑,将石炭堆在里面,上面覆土,留出几个通气孔,然后点火,试图通过控制燃烧和闷烧的过程,来得到焦炭。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时而是完全烧成了灰烬,时而又因为密封不严,烧得一塌糊涂,浓烟滚滚,呛得人直流眼泪。
工地上空时常弥漫着各种古怪的气味——烧陶的土腥气,闷烧石炭的刺鼻硫磺味,以及木材燃烧的正常烟火气。有人私下里嘀咕,觉得秦工师是不是被逼疯了,开始瞎折腾。
就连一直坚定的二牛,看着那几次失败后挖出来的一堆堆黑灰和半生不熟的炭块,也忍不住对猴子抱怨:“猴子,你说头儿这法子能成吗?俺看这比炼铁还玄乎……”
猴子虽然心里也没底,但他还是选择相信秦战:“头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现在要啥没啥,不想点歪……呃,奇特的法子,怎么过关?”
就在这反复的试验和失败中,高炉的主体结构终于一天天成型了。一个高达近两丈、底部粗壮、逐渐向上收拢的庞然大物,屹立在了渭水河畔。它由深红色的耐火黏土夯筑而成,表面还带着夯打的印记,粗糙,原始,却充满了一种力量感。
炉子建成了,但燃料问题依然没有彻底解决。秦战那些“炼焦”的试验,虽然偶尔能得到几块看起来像那么回事、燃烧起来火苗稳定、没什么烟的黑色块状物(雏形焦炭),但产量极低,且极不稳定,根本无法满足高炉的需求。
距离一月之期,只剩下不到十天了。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工地上空,连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虑,干活时也多了几分沉默。
这天傍晚,秦战独自一人站在那座已经完工、却尚未点火的高炉下,仰望着这个倾注了众人心血和希望的巨物。炉体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其中。冰凉的晚风吹过,带着渭水的湿气,让他因连日劳累而发热的头脑稍稍清醒。
他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投来的目光,有关切,有担忧,也有隐藏不住的怀疑。
难道……真的不行了吗?
他伸出手,抚摸着炉壁上那粗糙而坚硬的黏土,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这炉子,就像他此刻的处境,看似立起来了,内里却空空如也,缺少那最关键的一把火。
就在这时,一阵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争吵声,从匠作区那边的窝棚后传来,打断了他的沉思。
“……俺受不了了!天天啃这硬得硌牙的粟米饼,干这没完没了的苦力活,到头来还可能掉脑袋!图个啥啊!”是赵老蔫的声音,带着崩溃般的哭音。
“老蔫!你胡咧咧啥!”这是二牛压低的、带着怒气的呵斥。
“俺没胡说!你看现在这情况,炉子是立起来了,可拿啥烧?烧那些黑疙瘩?能成吗?王上要是怪罪下来,咱们都得完蛋!不如……不如……”赵老蔫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听不清了,但那股绝望和动摇,却清晰地传递了过来。
秦战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内部的裂痕,终于还是在巨大的压力下,开始显现了。
(第五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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