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秦战感觉喉咙有些发干,但他还是说出了最大胆,也可能是最犯忌讳的一条,“卑职请‘专营’之权。”
“专营?”嬴疾的目光再次聚焦,带着审视。
“并非盐铁之专营。”秦战连忙解释,“卑职请的是,以此新工坊产出之‘标准箭簇’、‘新式铁器’等物,可与军中各部,乃至地方官署,进行‘置换’。比如,以一定数量之新箭簇,置换等值之粮秣、皮革、乃至铜料、石炭。所得,除上缴部分外,盈余可用于工坊自身维系、扩大,以及……奖赏有功工匠与学有所成之工徒。”
他这是在要求一定的财务自主权,试图建立一个具备自我造血能力的循环体系!这几乎是在触碰国家固有的经济管理模式!
果然,嬴疾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冷意。“你想行商贾之事?”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压力陡增。
“王上明鉴!”秦战立刻躬身,语气诚恳而急切,“此非为牟利,实为求生、求进之道!工坊初创,若事事仰赖国库拨付,不仅效率低下,更易受制于人。若能以自身产出换取所需,则能动性大增,发展更为迅速。且,‘置换’之举,亦可让新器物更快为军中各部所熟悉、所接受,其效如何,战场自会检验,胜过朝堂空辩百倍!”
他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王上,此法若行,此工坊便不再是一个单纯消耗钱粮的无底洞,而将成为一个能自我成长、不断壮大,并能源源不断为我大秦输送精良军械与合格工匠的……活水之源!”
大殿内陷入了更长久的寂静。
嬴疾不再踱步,也不再敲击玉圭。他站在原地,玄色的身影在巨大的宫殿背景下显得有些孤独,又无比威严。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殿顶,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在权衡着秦战这“三请”所带来的巨大机遇与同样巨大的风险。
独立工坊,触及官僚体系。
讲武堂,触动知识垄断。
专营置换,触动经济管理模式。
这哪里是三请,这分明是三把试图劈开旧世界枷锁的利斧!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秦战包裹其中,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血管的声音,能感觉到掌心湿滑的冷汗。他知道,自己的命运,乃至很多人未来的命运,都系于眼前这位年轻君王接下来的决断。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的天色似乎更暗了些,殿内的灯火也仿佛变得摇曳不定。
就在秦战几乎要承受不住这无声的压力时,嬴疾终于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面向秦战。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却仿佛有某种东西沉淀了下来,做出了决断。
他没有直接回答秦战的三请,而是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秦战,你可知,寡人为何至今,仍未让你交出那些泥模、炼铁的详细之法?”
秦战心中一凛,老实回答:“卑职……不知。”
嬴疾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秦战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寡人要看的,不是几件奇巧之物,而是你这个人,你的心,你的……器量。”
他微微向前倾身,尽管隔着丹陛,那股属于帝王的压迫感依旧扑面而来:
“现在,告诉寡人,若寡人予你所要之物,你,可能给寡人一个……真正能碾压六国的‘硬道理’?可能让寡人看到,你所谓的‘活水’,不会变成泛滥的洪水?”
终极的考问,降临了。
(第四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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