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至,山门石阶前尘影微动。我足尖轻点,落于青岩之上,袖中糖酥纸包窸窣一响,残块尚存半角。抬手送入口中,甜意早已散尽,只余微腻的粉渣贴在舌根。这滋味,像极了凡间那一场喧闹过后,心头浮起的空落。
还未站稳,叠风便从桃林小径转出,玄衣广袖随风微扬。他见我唇边沾着碎屑,眉梢一挑:“十七弟,可是舍不得那碗粗面?”
我抹去唇角,未答。他走近几步,目光落在我腕间药囊上:“霜露草采得稳妥,长老都称许了。可你方才归山,眼神还飘在南隅街头,心没回来。”
我垂手,指尖轻触内襟玉佩——温润依旧,再无颤动。七万年守棺,早已学会将心绪收束如刃。可今日不同,那盲琴师的话缠在耳畔,竟让我一时难定。
“既然回来了,”叠风忽道,“今日无课,不如我教你些东西。”
我抬眼。
“断续引。”他从腰间解下桃枝,随手一掷,枝头悬空而立,“灵力不是江河,非得奔流不息。战场上,三息断,一息爆,才是活路。”
我未动。昆仑虚授法,向来讲究气脉绵长,灵力如丝不绝。这般断断续续的运劲之法,闻所未闻。
叠风不语,只并指于桃枝中段。刹那间,灵力骤凝,枝头三片桃叶应声爆裂,化为碎粉。紧接着,劲力全收,枝条垂落,仿佛从未受力。整个过程不过一息,静如深潭。
“你看,”他拾起枝条,“力断,意不断。蓄在骨里,发于瞬息。你昨日在凡间熄灶取草,不正是如此?火断一刻,气不散,反而成机。”
我心头一震。
那一瞬的抉择,原是本能。灶火一熄,地气缓散,我趁机采草,灵力护根,分毫不差。当时只道是应变,未曾想,竟暗合此道。
“来。”叠风将桃枝递来。
我接过,依样运劲。灵力自丹田涌出,直贯臂脉,却如洪流倾泻,无法收束。桃枝猛颤,叶未裂,反将我掌心震得发麻。
第二次,我刻意压制,灵力滞涩,如绳缚火,刚至枝头便溃散。
第三次,我强提真元,欲一鼓作气,结果灵力逆冲经脉,喉间一甜,险些呕血。
叠风伸手扶住我手臂:“你总想稳。可战局从不给你稳的机会。你守墨渊仙身七万年,一力撑天,那是情分。可若在阵中,你一人断力,全队皆崩。”
我喘息未定,额角沁汗。
“再试。”他松手,“别用昆仑虚的法子。用你自己的。”
我闭目。凡间市集的烟火声再度浮现——油锅滋响,孩童嬉闹,老妇叫卖。我扫地、挑水、端茶,每一刻都在耗力,却懂得歇息保气。灶火熄了,人还在,活计不误。
原来“断”,不是停,是蓄。
我再睁眼,握紧桃枝。灵力自丹田起,行至肩穴时骤然截断,如闸闭水。三息静守,体内真元如暗流涌动。第四息,我猛然贯通臂脉,劲力自指尖迸发——
“啪!”
桃枝轻震,三叶齐飞,碎如雪片。
叠风笑了:“成了。”
我掌心发烫,却觉通体舒畅。这一击,不靠蛮力,不凭惯性,而是由断生变,由静转动。仙缘镜在识海微光一闪,映出我灵力流转的节点——断处非虚,反成势眼。
“这只是开始。”叠风拾起另一根桃枝,“战场上,没人给你时间独修巧劲。你得学会与人合势。”
他吹哨三声,八师弟自校场转角跃出,抱剑而立。
“双人对练。”叠风道,“攻守互换,假退诱敌。你先守,我与八师弟攻。”